高山耸翠,霞蒸雾绕,老树拥挤,不留山路。
渺无人迹的深山老林,此时却有人声传来。一簇低矮的花树一动,转出两名青年。一人着黑裳,齐耳短发,嘴里叼着根乌黑的灵草,笑语吟吟。一人着白袍,三缕长髯,凤眼含威。
白袍人道:“秦道友对西方山脉轻车熟道,竟宛如归家一般。若非目知眼见,实难相信。”
黑裳人道:“老马识途罢了,说起来鄙人也曾在这里搅动小风小浪。”
这二人正是秦烨和王渊。此时距卧龙湖大战已过去两个月。当日,他们将劲草扎在一起,连成数千丈长,然后两端拉得笔直,藉此破了幻术,走出大能埋骨之地。
回到落日村,他们才知道,人族修士只返回了一人,还缺了条胳膊,而妖兽一方也仅存白兔、火狐和雄鹰。王渊声泪俱下,悔恨交加,在祖师祠堂长跪不起,一跪就是一个月。秦烨与那名修士十分热络,得知他叫李虎。看着对方狭长的眼睛中点缀的忧伤,圆圆的脸蛋上蕴含的沧桑之意,他心有愧疚,第一次感觉自己很卑鄙,为了自己能走出画中天地,牺牲了这么多条性命。
他去拜访白兔。白兔泪水涟涟,告诉他:“夫君是为了救我才与一条一阶后期的妖蛇亡命相搏,血洒战场的。”他由衷忏悔,白兔摇头:“我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你是为了自己,但也牵动着数千人类和我等灵兽的命运。这是条希望之路,必须走下去,不要让我们的血白流。”
他遂与王渊快马加鞭地赶至西方山脉。
“四方妖王的内丹是开启门户的钥匙?”赤眼瞪着猪眼,差点蹦起来,“你们当真斩杀了青蟒蛇王?”
秦烨道:“虽说有取巧的嫌疑,蛇王的神魂攻击和毒液刚好被我们克制,并借助烈日轮削弱了其战力,但确实是我们笑到了最后。”
赤眼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二位有大法力、大勇气,小猪佩服。不过西方山脉与东方草原的情形迥然不同。东方草原是一盘散沙,而在西方山脉,虎王统治已久。一众灵兽,虽不知背地里是否暗怀鬼胎,但明面上全都忠心耿耿。想要策反它们,无异于提着脑袋与虎谋皮。说不定它们前一瞬一口答应,下一瞬就通风报信,倒戈一击。”
秦烨眉头紧锁,想了想道:“听赤眼道友的语气,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
赤眼背负猪蹄子:“小猪在这片山脉活了上百年,也不是白混的。我可以将所有灵兽全部引开,给你们制造一个出手的机会。不过仅限一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然,作为回报,开启门户时,离开的名额必须算我一个。”
它指着王渊道:“这位修罗宗的道友,必须给我一个承诺,届时会为我大开方便之门,允许我进入落日村,踏入门户,之后自由离去。”
王渊奇道:“你怎么知道烈日轮会落到落日村?”
赤眼嘿嘿笑道:“落日村,落日村,这名字就明摆着,小猪我又不傻。”
王渊道:“好,我答应你所有要求,决不食言。”
赤眼面色一肃:“明人不说暗话。成王败寇,行动成功,皆大欢喜,行动失败,就别怪我第一个跳出来追杀你们,否则我无法洗脱嫌疑。”它说得斩钉截铁,其实心里明白,无论成功与否,西方山脉再无它的容身之地。他已想好,就去东方草原,那里没了妖王,以它的实力,足以闯出一方天地。
秦烨和王渊对视一眼,皆未反驳。秦烨话锋一转:“我曾遭遇一只妖猴,其手上的药王能封人灵力,有神鬼莫测之威,能否先下手为强,将之夺来?那可是对付虎王的一大利器。”
赤眼摇头:“封灵花?那株药王就是个花架子,只能唬唬不知情的外人,否则黑猴也不可能保留至今了。当它摘下花瓣时,你只需将灵力外放,将花瓣封住,它就无计可施了。事实上,整片山脉,从未诞生过逆天的药王,不堪大用。”
秦烨又问:“虎王掌控的是什么药王?”
赤眼道:“血魂花,由伥奴看管,不过尚未成熟,就被某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采花贼采走了。”
秦烨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时语塞。
翌日,在乾山的血光消散后,白虎率先离去。赤眼笑呵呵地道:“诸位道友,小猪酿制了汨罗酒,想广邀宾客共饮,不知诸位是否赏脸?”
正要动身的妖物纷纷止步。一只金毛鼠道:“莫非是用汨罗果酿制的美酒?赤眼道友当真舍得,守了上百年的灵果都拿来酿酒了。”
赤眼道:“鼠兄一猜就中。不瞒大伙,我能突破一阶后期,此酒居功至伟。”
一众妖物哗然,皆心动不已,纷纷舌绽莲花,赞美言辞溢满了整座山崖。赤眼洋洋自得,一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二傻子模样。
青翠的山崖,山花烂漫。
一块岩石上,躺着两头似豹又似熊的怪兽。它们正惬意地互抛一块磨盘大的石块。石块落到鼓囊囊的肚皮上,微微跳动,然后被两只前爪抓住,扔向对方。
秦烨和王渊未敢直上山巅,而是徒步登山。
“呜呜……”
少女的哭声随风飘来,似断似续,哀婉动人。
他们循声寻去,在一丛灌木下找到一名少女。少女着鹅黄长袍,琼鼻樱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噙满泪水,楚楚动人。
王渊惊喜不迭,如坠五里雾中:“玲玲,你怎么在这里?”
少女也喜上眉梢:“王渊,十年了,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当初,婆婆与村民不睦,便带我隐居山林。这些年,我们婆孙俩远离尘嚣,相依为命,饮甘泉,食野果,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王渊关切地道:“你为什么哭?”
玲玲呜咽着道:“我脚崴了,回不了家了。”
秦烨目中冒出实质的青芒,上下打量着少女。少女面色大变,惶恐不安。他淡然一笑,束手不语,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实际上,青蟒灵目太过低级,仅能夜视和目视稍远,如同鸡肋,但聊胜于无。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王渊背起玲玲,往山上行去,欢声笑语洒满了山路。秦烨摸着下巴,无奈地尾随其后。
山路弯弯曲曲,蜿蜒而上,但在他们脚下,如康庄大道。盏茶功夫,便至山顶。前方立着一座茅草屋,屋前立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
玲玲挥舞着小手,娇声呼喊:“婆婆。”
秦烨目中再次冒出青芒,打量了下老妪,又默立一旁。
老妪眼神不好,闻声才颤巍巍地跑来,唤道:“儿啊,你总算回来了,担心死婆婆了。”
玲玲甜甜地道:“婆婆,我脚崴了,幸好遇见王渊,将我送回来。”
老妪这才发现王渊,身躯一颤,老泪纵横,说了一番感激之言,拉他进屋。王渊推辞不过,便进了屋。
分主客落座,老妪热情地端来饭菜,王渊称已辟谷。她又倒了杯酒,说敬他一杯。秦烨旁若无人地将银针探入酒水,见无毒又退居一侧。
王渊陪着笑脸,举杯痛饮,但随即惨叫一声:“有毒。”身子栽倒。秦烨一惊,冲了过来。
老妪哈哈大笑,银发倒竖,面目狰狞,衰老羸弱的身子陡然释放出强大的灵压。玲玲与她并肩而立,虽未变作恶鬼模样,但也鬼气森森,阴气弥漫。
一时间阴风怒号,温度骤降,似要冻结人的灵魂。
二鬼仰头长啸,声音凄厉,犹如百鬼夜哭。啸声未落,茅草屋轰然倒塌,两头似豹又似熊的怪兽冲来,用碧绿幽森的目光盯着他,低头嗥叫。
老妪悠然自得:“小子,四对一,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起浪来。束手就擒吧,我给你个痛快。”
秦烨扫了眼王渊,对方若有所感,适时地呼出一口气,气息悠长。见其暂无性命之忧,他心中笃定,从容不迫地问:“我很奇怪,我明明检查过酒水,你是怎么下毒的?”
玲玲笑得花枝乱颤:“毒自然是抹在杯口。若非你在一旁鹰视狼顾,早在路上我就对这傻小子动手了。此人心高气傲,自视甚高,无时无刻不摆出高人一等的模样,等他与我一样做了伥奴,以后的日子一定趣味盎然。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秦烨颔首:“多谢姑娘解惑,现在我送你们脱离苦海。”说着摊开双手,掌心灵力喷薄,浓浓的火灵力在空中凝聚,如一片晚霞莅临尘世。一条条火线飞出,将二鬼二妖全部笼罩。
婆孙俩勃然色变,各取出一件下品灵器苦苦抵御。但火线一波接一波涌来,两件灵器灵光暗淡,支撑了一阵,哀鸣一声,跌落尘埃。
火线落到她们身上,她们如溺水之人般慌乱扑腾,无力挣扎,最终还是无助无望地伏倒在地。
两头怪兽皮糙肉厚,在狂猛攻击下仰头怒吼,左冲右突,但待火线落尽,它们也倒地不起,气若游丝。
如此轻松解决掉四名敌手,秦烨心情大好,步伐轻快地走来。不曾想,二鬼二妖齐齐一跃而起,各出一掌拍在其胸膛。他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去,撞塌一堵泥墙,扬起漫天尘土,哼都没哼一声,便不省人事了。
(宝宝们,黑兔子、白兔子和赤眼小猪,你们更喜欢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