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的手理了理宋稚子脸上的乱发马车里没有灯,看不清楚她的脸色。
她开口说:“姑姑以为我想这样吗?只是稚子这个性子,不知道随了谁,日后还不知道会闯下多少祸事。我膝下没有儿子,将来不能帮扶她一二。说的不吉利些,若是我哪天故去了,稚子孤身一人免不了是要被府中那群虎豹之徒欺负,她若不收敛这嚣张跋扈的性子,日后必定举步维艰。况且,她是注定要入宫的,皇宫那个地方,没有点心机城府,怎么活得下去?姑姑,我也不想这样,只是……”
只是,世事艰难,实在由不得她。
阿房叹了口气:“姑娘放心,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又有公爷与老爷一家的庇护,定能一生平安喜乐。”
宋夫人听了,只是说:“但愿吧。”这世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宋稚子偷偷攥紧了袖口,不经意地侧了下身子,装作熟睡的样子,很乖巧。
她很早就醒了,从嬷嬷抱着她,见到母亲的那一刻开始,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索性装睡,却不曾想会听到这样一番谈话。
是她错了。
有了这遭事的耽搁,她们赶到城门时,早已宵禁。城门紧闭着,城墙根还有三三两两的来不及进城的百姓。
“今日可是十五?”宋夫人问。
“正是。”阿房答道。
宋夫人挑起窗帘对车夫说:“今日值岗的是荆参将。”荆参将是裴府旧人。
车夫了然,朝着城墙上喊:“荆参将!”
城墙之上,立刻有人喝问:“城下何人?”
“栗阳公夫人。”
那人立刻吩咐道:“开城门。”
黑暗中的郑焉伏听到这声音,瞬间就冲到了马车前。
车夫看着这个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少年,张口就要训斥:“什么人,竟敢拦栗阳公府的马车!”
郑焉伏大声喊道:“求贵人救我母亲一命!”
车帘掀开一角,说:“过来。”
郑焉伏依言,快速凑过去。
一张端庄高贵的脸闯入眼中,他连忙低下头跪在地上:“拜见夫人。”心下紧张。“夫人,我母亲罹患重疾,听闻京都有明医,特来寻医问药。夫人,我母亲的病耽误不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若是不方便带我进去,起码带我母亲进城。若我母亲得救,在下必有重谢!”
宋夫人拧眉看着他,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有几分俊俏,衣着华贵,一双眸子在黑夜里尤亮,却像夜色中的一头跃跃欲试的狼,平白无故让人生出几分不适。不过,她总觉得他身上衣衫上的图案有几分熟悉。
应该是家族图腾,可究竟是哪家的?
“你从哪里来?”
郑焉伏以为有了进城的希望,连忙回答:“扶徽,我来自扶徽郡!”
宋夫人挑着车帘的手指一僵。她想起来了,是扶徽郑氏。
扶徽郑氏,为祸一郡,与外族相通,说的难听一点就是通敌。
此时入京城,又意欲何为。
“孩子,我不能带你进城,也不能带你母亲进城。”
郑焉伏眼中的光一下子就灭了,一下接一下地磕头,额头上渗出了血,顺着脸颊流下。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说:“夫人,您发发慈悲吧!”他母亲的病真的很严重。
宋夫人再次拒绝,摇头说:“不行。”
“真的,不行吗?”他最后一次问。
宋夫人尚未来得及回答,宋稚子就扯住了她的衣服:“母亲,他很可怜,我们帮帮他吧。”
宋夫人扭头说:“稚子,你不懂。”然后,她把稚子塞到阿房怀中“姑姑,看好稚子。”继而对车外的少年说:“你们待明日一早再进城吧。”
话是这样说,她心底却打算着告诉守城将领,绝不让他们有进城的机会。
郑焉伏活了十几年,从来都是跋扈飞扬,目中无人,如今,头一次求人,卑躬屈膝,说尽了好话,却遭到了拒绝。心中的的不肯救人的怨气与被拒绝的怒气交杂在一起。
于是,他站起身,指着宋夫人,失去理智地叫骂:“你们这些高官贵族,不知民间疾苦,视人命如草芥,却偏偏装作一副忧心苍生的模样,真真是个笑话!笑话!你们怎么配!”
最终他失力地跪在地上,颓然无力地说:“明明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