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大志和蔡暄去哪了?”秦寿从容地从整齐列队的队员中间巡视了一圈,眉目间一片沉静之色,然而语气却是出奇地冷厉,“所有队员听令,翻遍群山也要将这两个擅自脱离队伍的逃兵给我找回来!立刻出发!”
“是!”这对于新队员来说,还是这位温和的队长下过得最为严厉的命令。队员们立即齐声领命,拾起地上的火把,满山遍野地开始寻找起来。
“队长!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他们两人不过出去玩一圈,过一会儿自然会回来的!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呢!”一改往日“兄台”的称呼,叶信的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什么!我小题大做?”脸上怒意未消,眼神蓦地又如冰雪般凝结,秦寿正色道:“副队长!我们这是军队!擅自离队那叫逃兵!大宋国的发令规定凡是逃兵一律判处死罪!”
看着秦寿变得如此较真,叶信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只是不做声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身旁一堆被抽去几根火把的篝火在渐渐变冷地夜风中微弱的燃烧着,火光幽幽地映照着两人的侧脸。
“副队长!这儿就交给你了!如果一个时辰之内还未找到他们两人的话,就不要再找了!”沉默着,秦寿终于还是先开口了。
“哦…”叶信满口答应了下来,眼光却随即一闪,像意识到了什么更重要的问题似的,“那你呢?”
“我要去趟梁山!”微弱的火光映照着秦寿线条利落的侧脸,看不清表情,只能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钢铁一般决毅。
“…”徘徊在嘴边的劝阻终究没有说出,自知秦寿已然决定,劝阻亦是徒劳,于是,叶信只得有些无奈地点了一下头,“万事小心!早去早回!”
“嗯…”秦寿淡漠地应了一声。
艰难地摸索到山下后,游大志与蔡暄不由加快了步伐。也因为熟悉山下的路,游大志健步如飞,一度将莲步姗姗的蔡暄甩在后头。
“哎呀,你等等我嘛!刚刚在上山也没看你这么积极!”不时地,身后传来蔡暄的抱怨。
游大志只得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停住疾走的步伐,无奈地叹气道:“这个女人真是麻烦!早知道就不带上她了!”
月光下,终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小村庄隐约的轮廓,因为贫穷,很少有人家彻夜点着烛火。
进入村庄后,游大志却忽然放缓了步伐。或许,人就是这样矛盾吧,想见却又怕见!
走到那间熟悉的茅草屋前,终于嗅到了家的气息,幼时的记忆一一在眼前浮现。
“咚咚…”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缓缓伸出手敲响了那扇残破的小木门,“奶奶…我是大志…快开门啦…孙儿回来看您了…”
那一刻,深藏心中,绝口不提的情感蓦然爆发,如沸腾的血流般从心脏传遍全身。
黑暗的屋内,辗转难眠的老人蓦地从床上坐起来——是日思夜想的乖孙大志。
老人由于激动而浑身颤动着走下床榻,伸出苍老的手抖抖索索地在黑暗的屋子里摸索着。终于,抓到了那一小截省之又省的蜡烛,颤抖着点燃。然后赶紧冲到门口,呼啦一声拉开了门闩。
“…”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在亟待被一口道出,却终究只是老泪纵横,“大志…我的乖孙…”
“奶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游大志一头扑进老人温暖的怀中。
这名令恐怖分子闻风丧胆的反恐队员此刻却卸下了坚强的防卫,沉浸于最原始的真情之中。
其实,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心中都是存在着最真切的情感的!不管是被天下人认为所向披靡的反恐队员,还是无恶不作的恐怖分子。他们,其实都仅仅只是一个人而已!
伫立在一旁观望着这祖孙俩人团聚的蔡暄悄悄捂住渐渐发红的眼眶,这样的一刻对于自小便与惟一的亲人哥哥相依为命的自己来说是怎么也奢求不来的!
自己外表虽然总是大大咧咧、还时常对身边的人无理取闹,尤其是一向宠溺着自己的哥哥。在别人的眼中,自己一向是任性和倔犟的!
然而,又有谁能看见自己隐藏在任性和倔犟的脸孔后那颗遍布苍凉的心呢?
喜极而泣的老人一边用自己枯老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孙儿的头颅,一边偷偷抹去眼中源源涌出的热泪。
渐渐感觉到了屋外窜进的夜风凉意袭人,老人突然伸手从孙儿的臂膀向上身摸索了几下,眼神里缓缓流露出心疼的神色:“乖孙,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冷不冷?”
“不冷!”看着屋内微弱却温暖的烛火,游大志急忙搀扶起老人向屋内走去:“奶奶,我可是一名官兵!怎么会怕冷呢!走!快进屋吧!”
“对!我都忘了,我的乖孙如今可是个官兵了!”老人微笑着不住地喃喃:“官兵…官兵…”
“官兵!”老人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止住蹒跚的步伐并一把拦住正想踏进屋内的游大志,问:“乖孙,你怎么不在军营里,却跑回家来了?”
“我…”抬眼正对上老人殷切询问的目光,游大志终于忍住了脱口而出的实话,转而垂下了眼帘。
“说,你是不是偷偷溜出来的?”聪明的老人一眼便看出了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儿眼神的不对劲,却仍然想亲耳确定孙儿是否如自己心里猜想的那般确是从军营偷偷返家。
“我…”沉吟着,游大志却满口敷衍道:“哎呀!奶奶,没事的!我回来看看您马上就回去!”
“混账!”老人的情绪蓦地变得激动起来,严厉地呵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这是擅离职守!你赶快回去!”
“奶奶,您干嘛要骂孙儿!”见奶奶一反常态的温和慈祥,游大志不明所以。
“你给我跪下!”见孙儿没有丝毫的认错之意,老人的眼里转瞬涌出了极度伤心的泪水,那是孙儿彻底伤了她的心。
“奶奶!您别这样!我说了没事的!”游大志仍然满不在乎。
“跪下!”老人声色俱厉地吼道。
“我跪…我跪…”从未见过奶奶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游大志竟有些诧愕,立即“扑通”跪倒在门槛外,“奶奶,我跪了!”
“大志,你知道你死去的父母为你取名大志的含义吗?”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空洞地看向伫立在不远处的蔡暄,又像是看着远处浓墨般的夜,喃喃,“大志…大志…他们希望你要心怀鸿鹄大志!将来做一个对大宋国有用的人!但是你倒好…”
“奶奶,我错了!”仿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游大志的眼中渐渐泛出悔恨的泪花。
蔡暄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向老人解释道:“老奶奶,大志他是因为想念您才偷偷从军营跑出来看您的!而且,他已经认错了!你就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别再责怪他了!”
蔡暄的话似乎令老人有些动摇,老人缓缓将空洞眼神转移到跪在地上那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忽然涌现出疼惜的神色,终于颤抖着伸出手抓起游大志的手臂,“起来吧!孙儿!奶奶知道你想念奶奶!因为奶奶也是因为想念你而经常彻夜难眠!”
“奶奶…”游大志哽咽着站了起来,心中似乎有针扎般的痛。
“可是乖孙,你要记住!身为一名军人,切勿总念着家!心中要时刻以国家为重!”老人苦口婆心地教导着明理的孙儿,皓月映照着皱纹纵横的脸孔,渐渐露出欣悦的光。
“奶奶,孙儿记住了!”游大志哽咽着点了点头。
“你快点回去吧!”老人忽然背过身,忍痛向孙儿下了逐客令。
“奶奶!”游大志的脸色蓦地苍白,因为他知道若这一走又不知何时能回。
“快走!”不理会孙儿撕心裂肺的呼喊,老人决绝地反手将门关上。
“奶奶…奶奶…”那一刻,如被家人抛弃到门外的幼童般惊惧交加,游大志发疯一般扑到门上,却发现门内已被奶奶上了闩,断了他最后一丝念想。于是,终于贴着门委顿般缓缓跪倒。
“快走!”门内又传来老人严厉的驱逐,用以掩盖肝肠寸断的痛哭。
“走吧!”蔡暄拼命用衣袖抹去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声音也有些哽咽的劝导着长跪不起的游大志:“大志,你难道这么快就把奶奶的教导抛之脑后了么?他让你快点回军营,要时刻以国家为重!”
含着泪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游大志终于坚强地站起,转身对蔡暄说:“走吧!”
皎洁的月光下,秦寿独自伫立在波光粼粼的梁山泊边,凝望着湖中央那一处闪烁着点点灯火的山寨,仿佛在思量着此去梁山任务的艰巨。终于还是纵身跃入冰冷的湖中。
明镜般的湖水陡然破碎,水波四散,但转瞬便回复原样。
秦寿如水怪般无声无息地在水下疾速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