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新兰从山上墓地下来时,乘坐的出租车和赵铃兰的车交错而过。
她算好时间,在快到达墓地时发消息给赵铃兰
“赵亮没有了。昨天的事情。我在墓地,愿不愿意来由你自己决定。”然后又把医院开据的诊断证明和死亡证明照片发给了她。
“好!”
过了十几分钟,赵铃兰发来一个字,符合她一贯的作风。多少年来,无论廖新兰给她发什么样的消息,平常的日常讯息也好,开心的分享也好,她一律回复两个字“呵呵”。曾经网络上有人总结过,最令人讨厌的聊天对象就是那些经常只用用“呵呵”或者微笑表情回复的人,仿佛你始终在和一个没有情商和温度的机器人在交流。廖新兰也很讨厌赵铃兰这种交流方式或者说交往态度。起初的时候,她不介意,以为赵铃兰只是碍于还并不成熟的姑嫂关系而拘谨。可是后来,她觉得她们面对面相处已经很融洽了,赵铃兰还是一样的聊天方式,这就让她觉得赵铃兰是个不能交心的人,她们并不能成为她希望的那种闺蜜或者朋友的关系。她之所以这样想不是因为她心胸狭窄,而是因为她知道赵铃兰在工作单位的特殊地位。赵铃兰跟着同一个老板打拼了十多年,老板涉及多个产业,身家几亿。她是核心成员,单独负责淮南市场,和老板娘也相交甚好,除了正常的收入以外还有不少灰色外快可以纳入囊中。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女人,不可能是聊天时只知道“呵呵”的人。廖新兰觉得她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女人,遵循着言多必失的商业原则,并把这种原则应用到了姑嫂关系上,不给自己招惹一点是非。总之,对于赵铃兰这样的一个小姑子,在她们关系尚且和睦融洽时,廖新兰心里念着她的好,但是不再奢望可以交心。
廖新兰猜想,她这一次一定不单单想要发这一个“好”字。只是对于现在这种既定事实和她这种行事方式,赵铃兰一定觉得诧异,同时也有受到轻视的恼怒、激动、愤愤不平而又莫可奈何,因为无以发泄又要保持一贯的得体形象,所以最终只能发了这样一个字,其余的情绪便化在了那个感叹号里。
廖新兰带着赵沝湙坐在后排。两车缓缓交错时,赵铃兰专心开车并没有留意到她,她却仔细地盯着赵铃兰看了看。两年未见了,赵铃兰变化不大,形象上还是一丝不苟。和记忆里一样,皮肤光洁,头发服帖,没有一丝凌乱,想必是一贯的风格,出门前必定用夹发棒打理过头发。哪怕头一天晚上刚进过美发店做过头发,第二天出门前也一定那样打理一番,包里一定带着一把梳子和一面镜子。真是一个活在浮华世界的女人,令廖新兰觉得她精致的像一尊石像,活的了无生趣。
每次想到这个,廖新兰都会想到自己的妈。自己的妈和赵铃兰有着极为相似的自恋态度,虽然已经是个老太太,出门前必定小心翼翼,在镜子前左顾右盼,其实审美也实属一般。有时廖新兰提出自己的一些着装建议,因为那无法跨越的代沟一定会被廖母否决,从来没有尝试过的装扮会让她缺乏底气,担心自己会被人笑话,她习惯这样说
“人家看着我,还不觉得是个傻佬帽吗?”
每当听到这句话,廖新兰都会用一只手搓着额头,很想脱口而出“大街上有人会闲着没事看一个老太太?那么多小姑娘都欣赏不过来!”可是还是忍住了,因为廖母自己就是一个出门常常细心观察别人着装的老太太。两人一起逛街时,她常常激动的向廖新兰形容刚刚走过去一个滑稽的女人,而廖新兰往往一脸迷茫,什么也没看到。有时廖新兰忍不住,不顾什么长幼尊卑地告诉廖母,她那种总喜欢盯着别人看的行为太不礼貌,廖母那往往就“切”的一声,自顾走开了。
赵铃兰也是这样活着,时刻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常常为了自己的状态不佳而在无人发问的情况下予以解释。廖新兰猜想她一定忘了自己的实际年龄,还活在16岁少女的花季幻想里,或者她喜欢活在幻想里。
她刻意算好通知赵铃兰来山上的时间,就是不想和她碰面,这不是一个见面的好时机,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整理自己整理现实。
女儿很安静,只是时不时地回头望向车厢后方,望着妈妈小声的提示“粑粑”。廖新兰搂着她,轻拍几下表示安抚,她就不再发声,这是多年来通过训练达成的默契。她一定对山上的一切很困惑,为什么说爸爸在那个小小的罐子里?为什么跟爸爸再见时根本没看到爸爸?为什么把爸爸落在山上没一起坐车?其实这些问题对于这样一个孩子来说都是朦胧混沌的,不能明确的在脑子里成型。她唯一能恍惚明白的就是爸爸在山上没有和她们一起走。而她也会很快忘记这一点。她会去爸爸常常带她溜达的地方找爸爸,在爸爸常常呆的房间里找爸爸,在一家人常常吃的餐馆里找爸爸,就是不会记得这个莫名其妙的墓地。
廖新兰心里想着赵铃兰。
初次见到赵铃兰是和赵亮回家见未来公公的时候。那时廖新兰才27岁,青春正好,虽然不是人见人爱,但也有自己独特的一面,异性缘还不错。在工作单位担任部门主管,工资不高,可是在人生中活得不卑不亢。只是她从来没有见家长的经验。一个人独自在上海工作生活,想要在工作中结交死党显然是幼稚的想法,她和那些留在老家的同学,也因为环境的区别渐行渐远。而她从前也一直抗拒婚姻,从来没和人聊过这些方面的问题。赵亮呢,也没在这个问题上提示过什么,表现的比她还要随意,所以她也就是随意的去见了未来的公公。简单的礼物,没有刻意讨好,拘谨的聊天。
公公是个不错的人,和赵亮描述的一样,是一个很好相处的老人。瘦瘦的,鼻梁高挺,眼睛因为双眼皮已然下垂看不出形状,但是整体能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精神很好,只是皱纹深刻,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后来公公确诊癌晚期时,廖新兰才明白为什么公公脸上比同龄人多了那么多深刻的皱纹。她对未来公公印象很好,因为虽然老伴不在了,可是家里一切井然有序,干干净净。这说明公公没有很强的大男子主义,注重生活仪式,不会像那些只会等着老太婆伺候的老头子一样脾气古怪,对家里的大小事情都要横插一指。她不是处女座,可是有轻微的洁癖或者强迫症?喜欢干净,喜欢任何东西都能整齐的呆在该呆的地方。和她生活在一起的男人首要要求就是必须讲究卫生。未来公公这样的人养出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和赵亮结婚了,既没有以后的婆媳问题需要担忧,又有一个凡事好商量的公公,真是不错的选择。这就是廖新兰当时的想法。单纯的可笑。
那天公公都问了她什么问题,他们聊过什么内容,廖新兰已经记不清了。肯定有和廖父廖母相关的话题,还有家里子妹的情况。那是双方长辈们都必须弄清楚的问题。通过家庭背景判断一个人的人品和个性,就像她通过未来公公的好坏来衡量赵亮一样。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个方法不是完全正确的,龙生九子各不同!廖新兰回答的简单明了。自己家庭条件不好,父母是下岗职工,后来去了农村务农,家里还有一个相差5岁的妹妹没有成婚。她不在乎公公对她家庭条件的看法,因为她看了公公家的环境,觉得赵亮的家庭条件在一个二线城市里也属于一般,他们不存在什么明显的门第差别,何况她和赵亮都是那种独身在外独自活口的人,对于婚姻问题都是自己说了算的类型。
而且,她确定赵父对她印象不错,这从赵父的眼神里可以看的出来。赵父第一眼看到廖新兰,就是一副眼睛一亮的神情。倒不是廖新兰很漂亮,廖新兰对自己的特点很清楚。自己中等个子,身材匀称,曲线玲珑,充满活力,不能让人血脉喷张也总能引人注意。脸盘不大,别人说她是瓜子脸她也就当自己是瓜子脸,反正对着镜子也看不出所以然来。鼻子山根不高好在鼻梁还算挺直,眼睛不大,但笑起来弯弯的,别人说那是桃花眼,她也确实曾经因为这双爱笑的眼睛招来不少烂桃花。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所以,只要不了解她的人,看她笑眯眯的往那里一站就觉得她是一个性格文静,不爱说话的女孩儿。她也因为这些特点显得比实际年龄稚嫩,有时穿上运动装会被老阿姨当作在校的学生。赵父大概觉得自己的儿子能找到一个这么年轻的女朋友很有一套。后来赵亮也说赵父第一次看到廖新兰的照片以为是刚毕业的学生。
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公公征询在阳台抽烟的儿子的意见:
“亮亮,我们是去外面吃还是在家里吃?”口吻自然亲切。
亮亮?廖新兰差点笑喷出来。揶揄地看向已经三十三岁的赵亮。呆头呆脑的赵亮不明白廖新兰的眼神,以为她的眼神是关于吃饭问题的,就顺势问她:
“你看呢?”
廖新兰赶忙说:“就在家吃吧。”
她本能的觉得老人家应该都喜欢在家招待晚辈,尤其是孩子们难得回来一趟,家里吃的既健康又有家庭氛围,还能显示一下自己修炼半辈子的厨艺,显示出年老的资本。
赵父果然很开心。笑呵呵的对廖新兰说:“你是北方人,今天叔叔给你们包饺子吃,我以前在部队也会包饺子呢!”
“好呀,我好久没吃过自己家包的饺子了,外面卖的饺子都不好吃。今天要尝尝叔叔的手艺了。”廖新兰赶忙鼓舞地说到。
“那你们在家等着,我去菜场买点新鲜肉回来,饺子馅还是新鲜的肉才好吃。”
“爸爸,要我跟你一道去吗?”赵亮问赵父。
“不要你去,你就在家陪小廖。”
然后又对廖新兰说:“我们家住的地方特别方便,菜场走几步就到了,旁边就是学校和超市。以后小孩儿上学都方便的很呢。”
廖新兰不好意思了,赵亮赶紧催促赵父:“你快去!你快去!我都饿了。”
赵父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头了,就笑着对廖新兰说:“那你们在家里歇会儿,我去去就回啊。”
赵父出门,廖新兰对赵亮说:“你爸人挺好的。”
“那是!我爸还是党员呢,一辈子讲原则,他们那一辈党员的觉悟性可比现在的党员高多了。从来不肯占公家便宜。对我妈这边的亲戚也都挺好。”
赵亮一副豪气冲天的架势。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和人聊天嗓门就高,好像嗓门高就很有道理的样子,其实呢只是显得憨里憨气。廖新兰发现这是他们家共有的特点,赵父也是嗓门洪亮。不知道还没见上面的小姑子是不是也这样,没法想象一个女人豪情万丈的聊天会是什么情景。
“你爸也够宠你的,你都这么大了,还‘亮亮、亮亮’的叫你!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受的了,看你应的还挺自然。”
赵亮笑了,说:“打小我爸妈就这样叫我,从没改过口。”
“那他们叫你妹妹什么?”
“喊小兰子”赵亮说。
廖新兰说:“好听”。不仅好听而且宠腻。廖新兰心里觉得羡慕又觉得温暖。她喜欢赵亮这个家庭,这个家庭有人情味儿,她从未体会过的人情味儿。
“廖新兰!”廖母喊她全名的吼声从脑海里飘过。她从未被父母亲昵的称呼过。只有上学时同学称呼过她的外号“大侠”,那是因为那会儿她有一股“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傻劲儿;还有后来一个室友亲昵的唤她“兰兰”,开始时她别扭的应着,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温暖,然后她和那个室友成为了好朋友。后来认识了赵亮,随着关系的进展,赵亮称呼她一个字“兰”,这在情侣间正常的现象,她也别扭了久。“兰?”兰是谁,是我吗?这样一个字的称呼好像有一种魔力,令她心慌,令她迷惑,令她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自己不熟悉的陌生人。“兰”究竟是谁呢?她无法逃脱这种感觉,所以后来命令赵亮:
“以后不许再叫我兰,加上一个字!”
“为什么呀?”赵亮不解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只叫一个字”廖新兰凶巴巴地说。她没办法一下解释清楚自己的感受。
“那叫你什么呀?我妹妹最后一个字也是兰,我叫她兰兰,不能也叫你兰兰吧。要不以后只叫‘媳妇儿’!”赵亮嬉皮笑脸的说。
“叫新兰!”廖新兰翻了一个白眼儿。
就是那次,廖新兰知道了赵铃兰的名字。只是她没想到,公婆会喊赵铃兰为“小兰子”。听赵亮说过,赵母是个慢性子,做什么都不急,讲话也是慢言慢语。廖新兰想象着年轻的赵母慢声细气地唤着年幼的赵铃兰“小兰子!小兰子!”那声声呼唤好像叫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她下意识的想要“哎”的应一声。“我为什么不是小兰子”廖新兰在心里隐隐地问自己。
“你在想什么,怎么发呆了?是不是累了呀?”赵亮看到廖新兰在出神赶忙问道,他想着廖新兰第一次来家里肯定不自在。
“没事儿,我就是在想你妹妹。你们兄妹俩像吗?”廖新兰绕有兴趣的说。
“不像!我妹妹可比我漂亮多了!人瘦,会穿衣服,比你个子高一点。我上学的时候还可以,现在不行了,不能和我妹妹比,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廖新兰听了,心里有了压力。这是女人的本能,遇到同性总要比较一番,尤其是和自己有微妙关系的女性。女人也都爱较真儿,会穿衣服?什么意思?自己就不会穿衣服了?开玩笑,自己在单位也是女同事都不吝惜夸赞的衣架子好不啦!听赵亮这样盛赞自己的妹妹,虽然没有嫉妒,但是绝对不舒服。赵铃兰可是一个比自己年长三岁的成熟女性,不光自己在心里比较,难道赵亮找女朋友没有在心里比较吗,没有比较才不正常吧?男性在选择配偶时都会下意识的和自己的母亲做比较,优秀的母亲就会成为选择模板。从未见过面的婆婆对赵亮是有重要影响力的,赵亮和她谈的最多就是赵母的慈爱和美德。现在又夸奖未来小姑的美貌,这个家庭的女人都如此受到推崇,真是喜忧参半的局面。喜的是,在双重比较下,赵亮选中了自己,满足了小小的虚荣心;忧的是要是自己比赵铃兰逊色很多,是不是会受到小姑子的嘲笑,即使不是当面的也有背地的吧,这种桥段影视剧里多了去了。而且赵亮这个人是最不会体察别人心绪的人,往往是把自己想说的话丢出去了就丢出去了,不去想是否周全。聪明的男人处在热恋中,这样夸完妹妹肯定会再夸赞一下自己的女朋友,譬如说你们不是一种风格,各有各的优点云云。可是赵亮是完全考虑不到这些的,这在婚后表现的尤为明显。除了追求廖新兰时就有的那些蹩脚的幽默以外,他再也没有什么情商能把话说的顺耳了。
“我看你长的一点不像你爸,应该是像你妈吧?”
廖新兰没有和赵亮闹情绪,这种情绪也不能闹,否则显得太小肚鸡肠了,尤其是这个呆头呆脑的赵亮根本不能理解她那点心思。她很意外并没有在赵亮家看到赵母的遗像,所以这样问。
“他们说我像我妈,我妈可漂亮了,是他们姊妹里最漂亮的,我爸那时候可是对我妈一见钟情呢”。
“啊?我在你脸上怎么就没看出来?”
“怎么了,怎么看不出来,你又没见过我妈。”赵亮不明所以的问。
真是呆,廖新兰心里想着,打趣地说:
“从你脸上可看不出你妈妈的美来。”
廖新兰实话实说,她从没觉得赵亮哪里长得帅气,看上他无非就是眼缘。眼缘这东西说白了就是缘分,缘分到了,无论美丑就是看上了。赵亮身高一米七二,在男人里面属于中等。身材不算胖,但是绝对没有肌肉,他是享乐主义的人,从来没想过锻炼和身材这码子事儿。因为平常工作需要正装,着装笔挺的线条很好的修饰了他体型的不足之处,让他看起来还是精神十足的。廖新兰对他最初的好感就源于他这份精神十足的感觉,而且随着了解的深入她又发现赵亮这个人比较注意个人卫生,不是一个“臭男人”。这可是令廖新兰最为满意的地方。至于长相嘛,赵亮属于扔在人堆里随时淹没的那种。皮肤比较白,留了不少痘坑,据说赵父很喜欢这些痘坑,觉得给儿子增添了男人味儿,以前细皮嫩肉的看着不顺眼。脸盘不长,有点方,鼻梁不高不矮,势气一般。颧骨扁平,额头也并不饱满,所以更加不能使五官看起来立体。眼睛一单一双,戴着近视眼镜倒是看不出。眉毛浓密,眉尾分叉,眉心有些相连。这些特征综合在一起,就是一副自私且心胸狭隘的面相,可是这个认识是廖新兰在多年后吃尽苦头才学到的,此时的廖新兰,看着赵亮虽不是十分满意,但是对婚后生活也是十分憧憬。
俩人正聊着,赵父拎着绞好的肉馅进了门。笑呵呵地说:
“我现在就和面,咱们自己擀皮包饺子。我知道你们北方人吃饺子讲究,喜欢自己擀皮,不爱吃外面卖的皮。”
“是的,自己擀的面皮吃起来劲道。小时候我还还专门吃皮不吃馅儿呢。粘上馅儿的味道,那面皮格外好吃。”廖新兰和赵父说起话来放松多了。
赵父做事很利索,很快的就和好面,调好馅儿了。
“我来帮忙一起包吧!”廖新兰对赵父说。
“不用不用!你和亮亮聊着,我们人少,我一会儿就能包出来。”毕竟少了婆婆,赵父还是不能放开和廖新兰相处。
“真不要帮忙?”廖新兰问赵亮“咱俩一起都下手吧?”
“我可不会干这个,你让我烧个菜可以,包个蛋饺也在行,就是这包饺子擀面条我一点也不会。你不用管,我爸在部队那会儿经常包饺子,一个人搞得定!”赵亮说到赵父的能耐嗓门就不由自主的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