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色的天幕下,一队重骑兵在莽原上狂奔,驰兽沉重的蹄足踏过草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它们的鼻孔翕张,喷出尺余长的白气。
这队骑兵的后方跟着另一支队伍,他们没有坐骑,而是快步行走,这些人的体型极为高大,壮硕如牛,他们的脚步却极轻,已如此快的步伐行进,却未发出丝毫噪声。
“还有几天能到?”为首的骑士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至少还要四天才能抵达盘州南部,还没看到天渊呢,继续跑吧。”另一个骑士回答道。
“柳家内乱,如此好的机会可不能错失,尔等继续加快步伐,四天后我要兵临中龙州城下,将柳氏一族尽数屠掉!”为首的骑士大吼一声,在驰兽屁股上加了一鞭子,驰兽吃痛,发疯一样迈动六足,瞬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后方的步卒们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行动时像是黑色的浪潮拂过草原。月光刺破厚厚的云层照亮这片古老肥沃的土地,也照亮这些武士的脸庞,柔和的月光被银白色的金属反射,显得冷厉无比。
这些武士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白铁面甲,而面甲下的甲胄也全部是同一款式,若是仔细观看,会发现这支队伍里的人,身高体型都完全一样,分毫不差……
北疆是辽阔的,没人知道有一支军队正在朝着中龙州进发,柳磐和古凌畴也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让他们忧心忡忡的事情就摆在眼前——叶承嗣在中龙州住下了,下个月的军饷还没有着落。
在古凌畴的热烈邀请下,这位北疆大都护住在了古凌畴自己的将军府里。叶承嗣倒也挺合作,当天就带着人住下了。
购置日常用品这种事情就用不着叶承嗣亲力亲为,古凌畴的几位手下拿着玉币就奔向市场,伺候领导就不能等对方开口,这是最基础的自觉。
“古将军府中甚是简洁啊。”叶承嗣在古凌畴家里走了一圈,见府里没有什么摆设,连后花园都是空白一片,不由得如此感慨。
“让大都护见笑了,古某出身寒微之家,不懂得装饰设计自家庭院,寒舍如此简陋,真是委屈都护了。”古凌畴忙不迭地说。
叶承嗣笑道:“老夫也是从一个大头兵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喜欢家中有什么装饰,大丈夫当提剑荡平乾坤,扫清寰宇,怎么能流连于花鸟鱼虫之间?”
古凌畴拱手应和:“大都护年逾古稀,依旧豪情万丈,往古今来能有几人如大都护气魄盖世?”
“年轻人,有的是时间和机遇,老夫看好你。”叶承嗣拍了拍古凌畴的肩膀,对这个青年很有些期待,他开始看到军营里空缺颇多,以为古凌畴也是个财欲熏心之辈,心下就对他看轻了几分,现在却又见他家中简朴,方知道这古凌畴并非贪财,之前的成见也就没了。
他扫了一眼四周,见后院墙上竟钉着一个铁木的箭靶,上面留有不少箭孔痕迹,不由得一喜,问道:“古将军也擅长弓箭么?老夫见那箭靶上所留痕迹甚深,想是五石的强弓所射?”
古凌畴颇为诧异,不过一想到紫棘之前讲述的故事,说叶承嗣长于弓法箭技,心下也就明白了。
他点点头,道:“属下确是用的五石弓,簇铁箭,平日里偶尔也练练弓术,大都护也谙于此道么?”
叶承嗣哈哈一笑:“不是老夫自夸,若论弓术,源初帝国里还没人能在我之上。”
“不知道属下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一睹大都护的无双神射?”古凌畴也是武人出身,听紫棘讲述叶承嗣的神射,心里面直痒痒,他倒想真个见识一下这叶承嗣有多厉害。
“那老夫便献丑了。”叶承嗣喊来两名亲兵,“取我的狼隐弓来。”
两位亲兵领命而去,很快便折返回来,只见两人一前一后扛着一把紫黑色长弓,显得有些费力。
“让将军见笑,老夫力大,一般木弓与骨弓一拉即断,这狼隐弓是以南荒冰河底的寒潢铁铸造,虽然粗重了些,但却颇为顺手。”叶承嗣上前两步,一只手拎起长弓,如持羽毛;一位亲兵解下腰间箭囊,双手托上,叶承嗣随手取了一支铁翎箭握在手中,继续往前走去。
他走到近七十步开外,已抵达了古家的东院墙,见已经无法再前进,便停了下来。
叶承嗣从怀里摸出一个铁扳指,戴在右手大拇指上,同时扣住弓弦,缓缓将其拉开。
古凌畴在远处也看得十分清楚,那弓弦明显不是棉线或者动物的筋鞣制而成的,那弦上分明闪烁着金属才有的狰狞光泽,这叶承嗣所用的狼隐弓竟然以钢铁丝线为弦?
那铁扳指被弓弦死死勒住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声。叶承嗣平平抬起长弓,将铁翎箭搭在弦上,动作极其娴熟,他缓缓将弓弦拉得更开,那双大手上筋骨凸出,有如活蛇般扭曲。
“蓬”地一声爆响,有如铁炉炸裂,声如裂帛,古凌畴只觉得一股劲风擦着自己的衣袍刮了过去,皮肤都被刺得生疼,接着是“哗啦”一声,砖石破碎落地,尘土飞扬。
古凌畴循声看去,却见原本挂着箭靶的地方已被开了个洞,那箭靶四分五裂掉在地上,如遭雷劈。
看着被穿了个窟窿的院墙,古凌畴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该死的紫棘说的是真的,这个老东西也完全没有自夸,他这一箭下去,就算是紫棘那样的身板也要被钉死,要是射在人身上,那简直可以把人拦腰劈断!
他通过那个窟窿望向外边,只见那支铁翎箭居然插在邻居家死硬的砖墙上,只剩下尾巴的铁羽还露在外面,箭头和箭杆全部穿了进去。
这那里是人能射出来的一箭?说是神明的雷霆也不为过。古凌畴额头上冷汗直冒,一想到自己将来要与这种怪物一决雌雄,心里面有些发虚。
“古将军,抱歉,老夫一时兴起,没控制好力度,毁了一堵墙。”叶承嗣放下狼隐弓,脸上略有歉意,不管如何说,来别人家里面做客还弄坏主人的墙,什么身份都不占理。
两人谈话时,整个中龙州的士卒却已经封锁了六道城门,留下三千人挨家挨户进行清查,其余人前往复隆、杏阳、黄沓、金杉、广武这五城进行搜查,数千士卒如同蚂蚁般冲出州府,浩浩荡荡向四面八方开去。
“天命已至,老夫该上路了。”
广武城的小屋里,老者发出一声长叹,他站起身,大步向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