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若禹跪坐在床边盯着容艺看了好久,双腿麻了又麻,才终于起身。在床头倒了杯水,放下房卡,出去守在门口。
他也想在房间里面陪着她,但担心她半夜醒来发现多年未见的他突然出现,会惊慌失措,尤其还是在她没有助听器的时候。
他的女孩,他不敢再吓她了。
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不能再犯了。
容艺睡到后半夜,口渴的不行,迷迷糊糊爬起来,发现是在宾馆,摸摸自己的耳朵,助听器不见了,身上还穿着伴娘服。头有点疼,周围看了看,把灯开开,发现床头放了一杯水和一张房卡。
容艺喝了一口水,在门后面堵了把椅子,然后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守在门口的肖若禹看着门缝里透出的亮光,知道容艺醒了,可是却不知道怎样去敲门。房间里的灯开了整夜,他却始终没有敲门,因为即使敲门,她也听不到了。
早上起来,容艺简单洗漱了一下,她昨天来酒店时候把手机和衣服换在了新娘休息室的存储柜里,所以需要先把衣服换回来。
刚一开门,就发现门口放了个行李箱和一个公文包,旁边地上坐着一个男人,好像睡着了。
好奇怪,为什么把行李堵在她的门口?
容艺刚准备开口问,那人慢慢抬起了头。
是肖若禹!
容艺眼中满是惊讶,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调走了吗?是刘其铭告诉他她在这里的吗?
容艺看到肖若禹慢慢起身,面对自己,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
容艺虽然什么都听不到,但是简单的唇语可以读出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对不起,是因为重逢时招标会上的疾言厉色?还是因为他也没有忘记他们的曾经。
他就那样站在她面前,满面疲惫,满眼哀伤,她感到一阵心酸,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可能是因为最近哭的太多,想得太多,所以这次,容艺已经能够面不改色的面对肖若禹了。
肖若禹又喃喃说道:“容艺,我很想你,真的很想。”
容艺这次却读不出来了。
肖若禹上前环抱住容艺,容艺没有拒绝。她感觉,肖若禹并没有忘记她。
因为,自己的后背,分明有了点点湿意,他哭了。
容艺的泪水也不自主的流了下来,这样的久别重逢,她不知在脑海中想象过多少回。
两人就这样拥抱了良久,容艺不知道肖若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听不见了。
可是,现在她不准备再躲避了,也不准备再隐瞒了。她年少时强烈而执着的自尊心已经被岁月磨平。
自尊心强的人,一旦有了缺陷,便会滋生自卑。
因为缺陷,越在乎谁,就越会逃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艺感觉身上有些冷,不自主打了一个喷嚏。肖若禹才发现她还穿着伴娘服,单薄的粉色吊带连衣裙,这衣服是室内还可以,在室外的话会很冷的。肖若禹赶忙放开容艺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容艺慢慢开口:“我的衣服在一楼存着,我现在要过去换。”肖若禹看着她点了点头。
一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握紧容艺的手陪她去新娘休息室。
容艺想要挣脱,肖若禹却越握越紧。
容艺的包包里放了备用助听器,一般有重要活动,她都会带着以防万一。所以在新娘休息室容艺换好衣服出来之后就可以听到声音了。她思忖着,要不要告诉肖若禹自己已经听不见了,已经是个残疾人了。
他那么优秀,会不会,嫌弃她?
肖若禹见容艺出来后,就接过她手里装衣服的袋子,拉着她出了酒店。
容艺问:“去哪里?”
肖若禹转头看着她,慢慢说:“带你去个地方。”他知道,他的女孩这么聪明,肯定学习了唇语。
容艺却松开肖若禹的手,站定:“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听了以后再决定带不带我去。”
肖若禹点点头。然后他就看见容艺拨开头发,露出一边耳朵,在里面拿出了颗黄豆大小的隐形助听器。她的眸中满是担忧与悲伤,脸上却带着淡淡苦笑,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开口:“我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听力二级残疾。我没有骗你,骗你,是小狗。”
他的心又开始狠狠的疼。她是用了多久,才接受自己变成这样,然后还可以用这样玩笑的话语,平静地道出自己的缺陷。
以前的她,多么高高在上,多么追求完美。这么多年,她究竟,是怎样过来的。
肖若禹很想开口问一句,怎么会变成这样?却深知,一旦开口问,那些她受过的伤就又要回忆一遍。
那些往事一定曾经伤她至深,所以她才躲了他这么多年。
肖若禹伸手重新帮容艺把助听器戴上,然后紧紧拥住她,对着她的耳朵喃喃道:“对不起,我来迟了。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容艺的眼眶重新湿润起来,她回来,并不敢幻想再续前缘,只是想靠近他一些。
可是肖若禹的话,却让她心里再起涟漪。
她还有资格,再站在他身侧吗?
肖若禹带着容艺回到他们曾经住的福鑫园小区。打开以前容艺家大门,带她回到她以前的房间。
容艺进门的时候心里有些抗拒,但还是随肖若禹进去了。里面还是当年的陈设,她的照片,她的画架,等等。
这房子不是被爸爸卖掉了吗?这些东西怎么会还在?肯定有人用心保存复原,这些东西才会和从前一样。
“你爸爸把这里卖了之后很多东西都丢出去了,我偷偷在小区保洁那里买了回来。后来我又辗转买回这座房子,尽量把这个房间恢复原样,可是,你却再也没有回来。”肖若禹看容艺疑惑神色,主动解释。
静默良久,容艺眼中又涌出了感动的泪水。
她最近真的成了哭包。
“对不起,当年是我太懦弱。肖叔叔他,还好吗?”
“我爸爸的事情不怪你,是他自己立身不正,你不要愧疚,他已经出狱了。”
“可是,终究是因为我爸爸,他才...”
“容艺,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错失七年,我不想因为同一件事情失去你两回。”
“你们家那几年风雨飘零,终究是因为我太胆小,招惹了你触怒了我爸爸,那些事情追根究底错全在我。肖家人恨我怨我我都认,可我还奢望你能原谅我。”
“不不,不是你,是我,我才是始作俑者,我太想靠近你,不择手段,想方设法吓唬你,班里那些鬼故事都是我勾起的,是我招惹了你,所有后果都是我咎由自取,与你无关。我怨你一言不发悄悄离开,却从未后悔过当时我们的感情。要求原谅的人是我,不该是你。”
容艺看着肖若禹俊朗的容颜上皱起的眉头,慢慢抬手抚上去:“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已经过去了。我曾努力的忘记,却轻而易举的想起。忘不掉你,我只能回国,看看能不能化解恩怨。可是近乡情怯,回国三年,我只知道肖叔叔已经出狱,其他关于你的消息一点都不敢探知。我怕你已经忘记我,怕你已经结婚生子,怕肖家人恨我,我怕的太多,就不敢来找你了...”
“你的担心都没有发生。我一直在等你,爸爸妈妈也明白了‘祸兮福所倚’的道理,早就原谅了你爸爸。命运还是眷顾我的,我们重逢了,虽然迟了几年,但终究还是没有错过彼此。”肖若禹紧紧抱住容艺,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确定这一刻不是自己的梦。
“肖若禹,谢谢你。”容艺双手反拥着肖若禹,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肖若禹,始终对她不离不弃。
静默了一会儿,容艺看见旁边书桌上放着一个大相框,以前,这个房间是没有的。她走过去,上面的人是少年的他和她,她着纱裙,他着正装,她笑的像是初春含苞的栀子,他笑的像盛夏明媚的阳光。金童玉女一般,双双看着镜头。
肖若禹看容艺凝视着那张照片,扶正她的肩膀,盯着她的杏眼,忐忑问道:“我的心一直没变。那么,你曾经答应我的话,还作数吗?”
容艺又看了一眼照片,轻轻摇摇头,那时候她的回答,是发自真心。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改变当初那样简单的想法了。
“结婚是一件神圣的事情,那时候我们都还小,还不明白婚姻的意义。现在我们都已经长大,对婚姻有了新的认识。现在如果告诉你当初的话还继续作数,是对彼此的不负责。”
肖若禹眼神黯淡下来,却又听见容艺说:“我们已经七年没有交集了,如果可以我觉得还是需要彼此重新了解,重新熟悉,磨合好,确定好,我才能考虑是否答应你。”
肖若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刚刚只是想祈求容艺,现在还能否回到他身边,没想到她却考虑的比他更长远,考虑到了他们的以后。
想要与她共度一生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肖若禹笑着问:“那么,我们是从哪里再重新开始呢?同学?朋友?恋人?”即使是从陌生人开始,他都会像以前一样,锲而不舍的追求她的。
容易想了想,故作无所谓道:“你选一个吧,我都可以。”
肖若禹猛地一把抱着她转了几圈:“当然是恋人!”
容艺看着肖若禹开心的傻样子,心内感慨万千,最开始的心动,就是他这样灿烂的笑。
这么多年的孤寂彷徨,终于换回了曾经的那个阳光少年,
兜兜转转,他们又从结束的地方重新开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