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25日
“啪”一声,我没死,所以,故事还要继续。
我庆幸自己的矫健,不然,那个壮壮的中年男人一苍蝇拍子拍到我身上,我定然尸身难保。惊慌中,我瞥到不远处有个堆了不少东西的架子,赶紧冲过去,找了个浅浅的纸盒子边缘落了下来。
“哎呀,怎么让它跑了呢,笨死了!”一个抱宝宝的中年妇女呵责中年男人。
“我看它往这边跑了!”还有个年轻点的女人,指着我藏身的架子。
我瑟瑟发抖,一动都不敢动。
“呼~”一阵风扑过来,我一个趔趄跌到了盒子里。这一跌,反而让我找到了避风港。我站定脚,理理险些被吹歪了的翅膀,眯着眼看中年男人拿苍蝇拍子在我附近扇来扇去,一边扇还一边拍拍这,拍拍那。我再一次拍着小心脏庆幸,幸好找了个靠谱的藏身之处。同时,我也心有不爽,这明明是打苍蝇用的东西,为何要用到我身上?
“唉,找不到了,等会儿再找找看看吧。”中年男人有点沮丧。
“算了,我们多留意点就好了。”虽然嘴上宽慰,但我能听出年轻女人有点不安。
“怎么就让它跑了呢,死蚊子,烂蚊子,要是敢出来咬我外孙女,我把它捏个稀巴烂。”中年妇女充满恶意的碎碎念让我恨不得冲上去跟她拼个你死我活,但是我不能,望着巨大的人类,我的“士可杀、不可辱”的蚊生信条也只能在中年妇女的唾液横飞中,销声匿迹。但是,作为一直雌蚊子,我不能如此怯懦,不然,我日后还怎么在雄性面前昂首挺胸、耀武扬威?于是,我磨着口器,暗狠狠地更换了我的蚊生信条—“蚊子报仇,十天不晚”。
“嗯”“嗯”“嗯”中年妇女怀里的宝宝指着苍蝇拍子,对这个恐怖的东西颇有兴趣。
“宝宝乖乖,我们不要这个,脏脏。”中年妇女抱着宝宝转身离开了,中年男人和年轻女人也各自去忙各自的了,我得以片刻安宁。但中年女人最后的用词回荡在我的耳朵边,“脏”,呵,如此字眼。
好长一段时间,虽然经常有人过来张望,或是中年男人、女人,亦或是年轻女人,我都巧妙地躲过去了,于是,我在盒子里养精蓄锐、卧薪尝胆,直到灯光亮了起来。我抖抖翅膀,又昂起了斗志。对面墙上的时钟转到九点半,我在盒子里张望,见四下无人,便朝外飞去。说来也巧,这会儿,年轻女人正抱着宝宝向走廊走,她怀里的宝宝哼哼唧唧地在她胸前蹭来蹭去,还不停地揉眼睛。我瞅准了年轻女人的绒毛睡衣,真是个牢靠的落脚之处。于是,我毫不犹豫的落在了她的腰间,扒在她睡衣的绒毛上。她带着我,穿过一个带网的门帘,到了一个昏暗的房间。此刻,我的眼睛几乎失去了功能。眼前的朦胧,反而让我觉得踏实,因为除了眼睛,我还可以根据物体热量给自己导航,但人类不行。但万事还是要小心,我尽可能轻地,落在最近的一面墙上,等待时机。隐约看到年轻女人把怀里的宝宝轻轻放在小床上,“咕咚”“咕咚”的吞咽声随之而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哺乳吧。听着一声声的吞咽声,嗅着女人和宝宝的体香,以及混合的乳香,我食欲大开、蠢蠢欲动。正当我准备扇翅开拔,女人开口了:“宝宝,对不起…妈妈没照顾好你,你疼不疼啊,痒不痒啊?”声音很轻很轻,借着窗外打在她们身上的一点光,依稀能看到她似是在宝宝脸上婆娑着。宝宝哼哼了两声,算是回应。“再等等吧。”我心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我自己都很奇怪,难不成我还动了恻隐之心?我是一只蚊子哎,可笑。但我还是没动,我告诉自己,反正她们已是我盘中餐,再等等又何妨。没一会儿,宝宝似是睡着了,女人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被子,自己卧在跟小床拼在一起的大床上玩手机。我索性过去看看她在看什么,手机光线很暗,屏幕上人类的文字我不认识,但是我居然看到了我们同类的照片!
诧异之际,一道光打在我身上,吓得我浑身一抖,抬头一看,门开了,进来一个翩翩的年轻男人,这是我白天没有见到的,他冲我的方向微微一笑,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心动了。“嘘—”女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把唇边的食指挪开,指指小床上的宝宝。男人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卧在女人身侧。
“今天怎么样?”男人的声音。
“还好吧。”女人应。
“宝宝今天乖不乖,开心不开心?”
“挺好的,今天带她去公园了。不过…唉,被蚊子咬了好几口…”
“啊?没事,蚊子咬一下不碍事的。”
“可你知道我们宝宝皮肤好敏感,咬一口要半个月才能好…”
“没事哈,没事。”
女人没再接话,整个几乎不振动声带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嗯—”小床上的宝宝翻了个身,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不行,忍不住了。我再次准备起身时,一阵“嗡嗡嗡”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是另一只雌性花蚊子先我一步发起进攻了,原来,这里不止有我一只蚊子。我听出她往小床附近盘旋,此时我可不能示弱,立即起身!
“老公,我听到有蚊子的声音!”女人警觉地坐了起来,但讲话的声音依然是压着的。
“在哪儿?”男人也坐起来了。
糟糕,是我太心急,暴露了。我赶紧落在小床床角的码着的被子褶皱上观望。
“又听不到了,肯定有。”女人很笃定。
她一动不动,屏息搜寻我们的踪迹,但不幸的是,我们也一动不动,屏息躲避她的搜寻。过了一会儿,她拿起旁边的枕头,递给男人:“老公,你拿它挡着宝宝的眼睛,我去开灯找蚊子。”男人乖乖照做。
“叭”房间里瞬间明亮起来。两个人的脑袋像雷达一样转来转去,无果,女人慢动作地下床,拿了一个纸板,这扇扇那扇扇,眼睛一眨不眨,却未见一丝活物。不晓得那只花蚊子此刻在哪儿,作何感想,反正这会儿我已然生出一种成就感。呵,人类,不过如此。
许久,女人耷拉下脑袋:“算了。”我也舒了一口气,此时,不知道应该感谢刚刚梦呓的宝宝,还是胳膊微抖了一下的男人。但女人的“算了”似乎也没那么简单,我见她打开一个抽屉,窸窸窣窣,没一会儿,一股讨厌的味道差点把我熏了个跟头,她拿着一个散发着讨厌味道的扣子一样的东西,在宝宝旁边这比比、那比比,最终把它别在了宝宝盖着的被角上。她依旧不死心地把整个房间扫射了几遍,依旧无果,才把纤手放到了开关旁。
“叭”一声,光明不再,又到了我的主场。扣子的味道固然刺鼻,但宝宝的味道着实诱人,让我愿意忍着讨厌的味道再次起飞,但此时却出现了一件更令人讨厌的事情,花蚊子抢先一步落到了宝宝的右脸上!这只花蚊子如此贪婪,吸一口换一个地方,眼看它在宝宝脸上吸了五六口,才缓缓地离开,我虽然看不清,但想必它一定是大腹便便了。真是个毫无节制的瘾君子!我考察了一下,宝宝左侧卧,全身都被年轻女人盖得严严实实,也只有右脸上可以下口了。哪知,我刚想落在宝宝脸上,花蚊子又回来了,“嗡嗡嗡”,嚣张地在宝宝脸上又是一口,离开时,还特地与我擦身而过,扭动着它那令人憎恶的肥腹,那么刻意地向我炫耀它的战果,这简直比白天中年妇女的谩骂还要难以忍受!强烈的自尊心烘干了我的口水,我意难平地随便找了面墙趴了上去,此时,房间里的人类都已熟睡,我听着他们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声,度过了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