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年末的最后一顿饭,和辰来到了北方的北浔街。街角冒着浓烟的貉生铁匠铺。前些日子手弩的准心偏差了,阿昆便让他打个平衡重心的坠头。这间貉生铁匠铺也是阿昆介绍的。远处高耸的重须山,一路长明灯指向山巅,群立的竹林幽深,在更高处散着耀眼的光芒。锭口城最奢华的酒楼云篁楼,比当空皎月更明亮。能见一辆辆珠光宝气的马车正驶往山巅,胭脂浓粉的女人偶尔露出脸,引得路人停足。
一进门,铁匠铺的老师傅迎了上来:“官爷您的坠头马上就打好了,您再等一会儿。”
“没事不着急。”和辰在铁匠铺里看了看,没见封迟骏,心里暗暗骂了两句,本来约好在这碰头,这家伙赌气就不来了。
“官爷您坐。”老师傅招呼他在屋里坐下,拿瓦杯给他们勺了两大杯水。
“你这生意不错。”“承蒙官爷们照顾。”
“对了我那位巡逻队的朋友,他没来过吧。”
“他没来。”老师傅摇了摇头,“说起他拿来的那柄剑,该是巡逻队的佩剑吧,按理说精钢打造的剑身坚硬无比,不过破成那样子。不过我们伙计上发现了剑身上黑色的粘液。这奇怪的东西不仅腐蚀剑身,还竟能让灼热的钢水成不了型。我们的伙计只得返工,用了一整天才清理干净才重新再开工。这样一来一回进度慢了,你朋友最好下周来取剑。”
“哦哦。”和辰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劲,“你说黑色的粘液能让我看看吗?”
“我们不敢留那儿玩意儿,要害死人的,对了这里有位大爷的剑跟你们的状况差不多,他的剑也是...。”老师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和辰扫过一眼铺子,注意到躺在椅子上的男子。这男人样貌出奇的丑陋。黑黄的肤色满脸胡子渣,下巴跟脸颊间非常臃肿。年纪看上去三十多四十不到的样子。他拿着瓦杯走过去,闻到酒臭跟汗臭混在一起的味道。
离近的火炉旁有两个满身大汗的伙计,是在为他的坠子赶工。另外三个伙计在打一柄剑就是他的,那柄剑是精钢做的,剑身上纹着一条奇怪的漂亮蛇头。想到在多头岭出事的那伙佣兵,铭叔说他们的武器上也有蛇头的标志。
和辰故意上前看了看“蛇头”。
“漂亮精致的花蛇头,这柄剑价值不菲啊。”有个伙计嘟囔了一句。
“可是有来头的,别给我弄坏了。”脸丑的男子声音很沙哑,像是累的又像嗓子受过伤,“做好了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伙计手里的锤子叮当作响,趁着间隙又说到:“你这剑的刃口怎么卷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拿当刀使了。”“大爷是去劈柴了吗。”另一个生风的伙计跟着笑了两声。
“我用这剑劈柴,也是一下就倒,告诉你们是异族干的。”
“异族弄坏你的剑了?”
“不,是它们身上的骨头太硬了。”见伙计们吃惊的样子,脸丑的男人又嘿嘿笑了几声,“呵呵你们不信?告诉你们月前我们还在荒野替雇主做看守,有天我跟十多个兄弟打猎解馋,没想到隔壁的山洞住着一群矮小的异族。异有半个人那么高的鬼东西,长着四支爪子像片刀一样,划到一下掀掉半块肉。那没法子了,我跟兄弟们就开了杀戒。那些异族身子也奇怪,不知道哪里是要害,剑也刺不中要害。就拿剑一路砍出来的刃口都砍卷了。”丑脸的男人喝了一大口酒,摇头晃脑的得意起来,“就不知道是那异族的骨头硬还是人的骨头硬。”
这下把打铁生风的伙计吓得不轻,不敢再往下问。
“兄弟麻烦问下你的剑是在哪儿弄坏的,竟然跟我朋友的剑差不多。”和辰上前说到。
“刚才不是说了,砍人砍的。”丑脸的男人不耐烦地说到。
“能让铸剑的铁水成不了型,恐怕不仅仅是砍出来的。”
男人的脸扭曲了一下,从椅子上端坐起来:“哦,这位兄弟有何见解。”
“沾到阳炁重的东西,以阴为主性的金物便不能成型。”
“这位小官爷对阴阳还有所研究呢,我没学过六象八衍,你能跟我讲讲怎么回事吗。”男人递来了一壶酒,和辰谢绝了。
“现在说天神造世六象八衍,但归结为混沌初始阴阳二分,不过万物生灵会趋向平衡。世间不会存在至阳之物,也不会存在至阴之物,所以我有些好奇兄弟您去过...。”正巧要往下说的时候外面有人端来两碗面,原来是隔壁饭馆的伙计,男人把钱给对方继续刚才话题:“说到阴阳趋于平衡,既然知道阳炁极重,那就是有阻隔阴阳之物。找到阻隔阴阳之物便找到。”
和辰觉得对方在跟他兜圈子,换着试探:“阻隔阴阳之地,看来是个不太平的地方。”
“哈哈哈...阴阳阻隔当然会不太平,阴阳不善于山川河流,便是黄泥石流滔天洪水。阴阳不善于人世间,人心叵测难料,人世黑白不分。不说荒野域外,就这锭口城也不是太平的地方。刚来城里就听说死了一个神族,是不是六年前的弑神案又要来了...。”
“神族的事务不说,不想惹麻烦。”
丑脸的男人讨了个没趣,他哼了一声,朝着打铁的伙计开玩笑:“官兵就是官兵一点都没意思。小兄弟你们学点本事跟着我去域外,赚得可比这里多的多。女人钱财样样都不缺。可以学着用灵玉做些有意思的事情,嘿嘿...。”
天南地北的吹嘘起来,似乎有意故意冷落。
过了一会儿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孩跑了进来,男孩的大棉袄里裹着一堆的想烤肉。牛羊猪肉,样样不缺,炭烤的香味盈满着整个屋子。即使已经饭饱,和辰也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黄生,今天算给你过个生日,有肉有酒有面。”丑脸的男人说到。“生日?老大,我的生日是今天?”“鬼知道你什么时候生的!你到底要不要过。”“嗯嗯要过。”小男孩连忙点头,丑脸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只木偶人,是照着星宿神将的样子做的,是镇上卖的最好的玩具。
和辰在旁看着,觉得两人是收养的关系,听上去那小男孩从小没了父亲着实可怜。丑脸的男人虽说面不善,心倒是很不错。
“小官爷你也吃点吧。”“多谢。”和辰不再拒绝,恭手作礼之后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跟两一大一小吃起炭烤的羊肉。后来小男孩从自己碗里分出小半碗面,也吃完了。“烛龙年,新年快乐。”丑脸的佣兵喝了一口酒,躺在椅子上嘿嘿笑起来。
半个时辰后佣兵的“蛇头”剑修好了,一桌子的肉菜也吃完了,两人便走出门去。一眨眼的功夫,封迟骏走进来。他先是看了和辰一眼,随即觉得哪不对劲,对着外面喊了两声。“黄生,黄生!”没人答应又回过头。
“你认识那个小男孩?”
“是我在多头岭中遇到的一个流浪的小孩,那小孩一个人?”
“没有,他跟一个佣兵在一块儿。”
“佣兵?”他想要追去,和辰拦住了他。
“你放心吧,他们认识很久了,佣兵。”
“哦,原来是这样,那孩子是找到自己大人了。”
封迟骏神情才平静了片刻,又变成怒发冲天的样子:“那孩子拿自己的命救了巡逻队的驮牛,哪像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身居要职不顾城里百姓的安危,只想着自己利益,一点正义感都没有。”
“你刚才回过家了?”和辰瞅了他一眼。
“呵,我跟老头说了整件事,他竟然让我不要趟浑水,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