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郡东面的街道。
他们将马匹栓石阶边的大树上,沿着石子路往里走,狭小街道里没有灯光了。
一间不起眼的老酒馆,台阶上搁着一块打烊的木板,而门缝里露着微弱的灯光。封嵘上前轻轻敲了敲门。一个白头发的老人从门窗上瞄了眼,然后打开了门。
“抱歉黄老那么晚还打搅了,今天遇到太多不顺心的事。”
“还是老样子吧。”老人放下手里的银钩子往屋里走了。
封寅长老往里面看了一眼,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很大的赤鲑鱼,一旁矮柜子上用钉子挂着一排排的鱼骨。墙角的铁桶里又见各种各样的钓竿。“老板是垂钓的爱好者,看来今天有口福了。”长老喃喃到。
跟着族长走到最后一桌,窗外是一条清水的河流。
“夏翠河,过河就是紫麟山学府了。”封嵘说到
老人很快从屋子里返出来,在桌上摆上一大坛酒,又拿来两个瓷碗。
“寅六公这是南湖郡最好喝的酒,纯稻谷粮酿的。”封嵘打开坛盖,在瓷碗里满上后长老拧尝了一口。
“一般般...不过在这样的小店里还算不错了。”
“寅六公这段日子你上哪去了。”封嵘随口问到。
长老嘿嘿一笑:“族长你猜。”
“呵呵,你行踪不定谁猜的到。”封嵘没心情开玩笑,脸上的笑容是硬挤出来的。
“你这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趣。”他伸手拨了拨蓬乱的头发,“我告诉你是西域外的连驼峰。”
“连驼峰,我知道,我们锭口城有很大的灵玉矿在那儿。”封嵘忽然想到了什么,“徽鹭长老出巡正是去的连驼峰,你碰见他们了?”
“我们还住在一起呢。”
封嵘感觉到有些意外,他心里担心两位长老是不是发生冲突了:“刚才神翎院侍卫说封徽鹭的队伍还在边域,你没跟他们一起回来。你跟封徽鹭没事吧。”
“当然没有。徽鹭兄的队伍有最多的钱,最漂亮的女人,我从来不会跟这些过不去。而且他也很乐意我去帮忙。”
老人端上来一些小菜,家常豆腐跟绿豆,然后他钻进了另一边的厨房。
“不单单是金钱女人。”封嵘瞅了长老一眼,“是不是在连驼峰碰到新奇的事情了。”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长老咧嘴嘿嘿笑着,一副拿了不少好处的模样。
“别卖关子了,你就说吧。”
长老抬手喝了一大口,抹了抹胡须上的酒痕:“有一大伙匪徒袭击我们。你想象不到对方有多少人,我算了算至少有上千人吧。他们有驯养的野兽,还有精通六象神术的好手,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
封嵘紧张起来:“徽鹭他们没事吧。”
长老笑了笑:“有事的话我能跟你在这高高兴兴的喝酒吗。”
封嵘小酌了一口:“我记得宗法官姬泽罗带着洛神翎一块出行的,事发的时候他们也在?”
“在,不过那些官僚只顾自保,他们根本没有尽全力,但凡他们尽力的话战况会轻松很多。”
听到这里封嵘才松了一口气。
“徽鹭长老组建的商府护卫军可真不赖,尤其是那些他的亲信,可都是精兵强士。”长老吹嘘着,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我知道一个叫首领巫葵的,护卫军的首领,那人身手相当厉害。”封嵘适时地说到。
“哼哼钥丘城的杀手,那佣兵实在让我恶心。”提到巫葵的时候,长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是个冷血的怪物。你知道外面人都称他叫鬼候,因为他杀人是单纯的享受...。”长老越说越来气,重重地用敲了一下桌子。
“钥丘城来的佣兵,生存的方式与我们不一样,六公您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你是没见到他怎么残杀异族的,连手无寸铁的妇幼都不放过。”
“徽鹭长老喜欢用能干的人,他认为钥丘城的佣兵更有用。”
长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我跟他交过手,金象护体的神术有七段之上的术力。锋利的毒箭头也伤不了他半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种人为了利益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我跟徽鹭兄说决不能留在身边,越是厉害将来越是祸害。”
“寅六公我以为你从来不关心政务。”封嵘笑到,“喝酒吧。”
两人碰了一下瓷碗,碗中佳酿顺着喉舌全部进入腹部。长老拍了拍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对啊我操心这事干吗。”
酒馆后面有火油下锅的声音,封嵘朝里面喊到:“黄老不用麻烦,我吃过晚饭了。”“不麻烦。”滚油声里能听见老人说话,很快他们闻到了河鲜的香味。
“对了徽鹭长老跟我说,您以前跟也经常跟商队去域外。域外的冒险一定很刺激吧。”长老说到。
封嵘的嘴贴在瓷碗边缘,他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碗:“那是很早之前了。我在紫麟山学府还是神学学徒的时候,为了研究域外的古文明我常随商队出去。要说印象比较深的一次,是老院长跟樊兰从牧西城来了,樊兰带来了她在牧西城的研究,他们氏族的古籍,在我们的研究中发现西域外存在神族的古文明。古神族文明与域外异族有很深的渊源。”他望向窗外的眼睛有些发酸,“商府出域外探寻灵玉矿脉,我们跟随商队一起。徽鹭长老也在,他跟着他父亲一起。有一天夜晚,我们在古塚里遇到了大群毒蝎魁。我跟樊兰都被困在古塚的墓道里,外面都是毒蝎魁,后来是徽鹭长老救了我们...。”
“...哎现在大家都变了。”封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要是能回到过去该多好。”
长老举起碗重重地跟他碰了一下,还没等封嵘反应过来,整整一碗酒就已经在长老肚里了:“族长我很敬佩感情专一的人,虽然他们的下场往往不怎么好。”
封嵘愣住了片刻,隔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寅六公你刚才是听见我们吵架了?”
“是的。”封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可不是爱偷听的人。我来的时候看见那些官僚所以我就躲起来了。对了还要避开阿谀奉承的讨厌鬼,特别是您的管家,我看见他就觉得头晕眼花的。”
封嵘摇了摇头:“其实夫人跟我政见不同,所以我们争执了几句。”
“女人就是这样,她们从来不知道收手。”
封嵘笑着回敬一杯:“我可不像你经验丰富。”
“经验丰富?”长老笑了笑。
这时河鲜的香味扑鼻而来,老人端来两盘菜,一盘是浓油赤酱的田螺,另外一盘是清水煮的河虾。长老毫不客气用手抓起田螺放进嘴里,螺肉入嘴之后便把壳吐了出来。而封嵘把整只河虾塞进了嘴里。
“我奇怪你怎么找到这里,首席执政官大人,锭口城竟然能藏下你的地方。”长老开着玩笑。
“年轻的时候我常跟黄老一起钓鱼。现在我烦闷的时候会上这来,黄老一直知道我的身份。但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半个字。我很最信任他。”
“我还以为您最信任的是管家。”
“呵呵呵。”借着酒劲封嵘笑起来。
很快老人又端来一盘鱼。
“哎呦,这鲢鱼好吃是好吃,就是刺多骨头多。”长老嘟囔了一句。
封嵘敬上一杯酒:“有什么你就吃什么,刚才你说在域外跟盗匪战斗,说说吧。”
“嗯那天晚上我在帐篷里睡的香...不对不对...。”长老喝了一口酒,“其实入夜前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天过了午时候就出奇平静,平日到了下午会有牛群会路过的,但那天的灵玉盘上看不出任何动静。我提醒过在哨楼上值岗的士兵,但他们没听我的。所以晚上我没睡死,我第一个跑出营帐,但外面已经到处是那些黑得发亮的畜牲,它们龇牙咧嘴的朝我吼,对了那些东西叫刀齿豺...。”
长老吐壳用力过猛,酱汁浓稠的螺壳掉在地上,他正要去捡的时候听到一句,“没事明早有人会打扫”,回头撇了眼,白头发的黄老正侧耳倾听。封寅朝他笑了笑继续往下讲。
“那时候在矿窟外值岗的士兵已经全杀溃了,高处的士兵被用毒箭射杀,下面的守卫被刀齿豺咬破了喉咙。当时那些畜牲朝我扑了过来,它们可能以为我只是寒酸的老头。你知道我地缚术的功力,野兽根本近不了我身。我又用“地矛术”将它们击退。后来担心我灵炁枯竭,被包围,封徽鹭的士兵就让我退回到矿洞。矿洞里的人才是徽鹭的亲信,他们很有经验,守住了唯一的出入口。然后第二天早晨我们反击了。哈哈战斗里我亲手宰了几十只尖牙利嘴的畜牲。”
长老吹嘘着,封嵘也没闲过,一口酒一口肉,一条鱼吃了一半多:“寅六公后来查出对方的来历吗。”
“那些佣兵身上有蛇头的标记,他们叫作“鸣蛇”,也是钥丘城里规模很大的一支佣兵。大群的刀齿豺是他们训练的。雇主是谁就只能猜了,他们说钥丘城谁出钱多谁就能雇到“鸣蛇”。我猜很可能是离神殿的神族,离神殿的势力离那片矿藏不远。你说除了三大神殿谁敢派人袭击我们的徽鹭长老。对了还有那伙人显然是冲着徽鹭去的,要袭击矿藏哪一天都能动手,你说为什么非要等到徽鹭在的时候呢。”
一坛子酒很快喝完了,一条鱼也只剩骨头了。
老板又给两人添上了一坛子,酒沫横飞,嘴里酒不停他说话的声音也没有被耽搁,两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长老拽住了封嵘的胳膊:“首席执政官大人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锭口城要可发生大事了。”
迷迷糊糊听不清楚了,封嵘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发生大事...我知道,烛龙星象明年出现在我们这里,要举办择神会...。”
“当然不是。谁都知道择神会会在锭口城,我跟你说些别的。封徽鹭跟姬泽罗出行域外可不单单是普通的巡查,他们应该在为洛神殿做大事。他们每次提到神殿的计划,两个人就会单独谈很多次。后来我听到生衍池原石什么的,反正跟灵玉有关,我想是不是洛神殿需要更多原石用来制造灵玉,我捉摸着神殿想让徽鹭在连驼峰找更多的矿。”
这番话让醉醺醺的封嵘又笑了起来:“哈哈寅长老你还说自己不喜欢偷听,你看你又偷听别人谈话了。”
“我正巧经过他们的营帐,不听白不听。封嵘你记得我们小时候有首儿歌,嗯那是怎么唱的,“红树菇白草菇,有毒的蘑菇不能吃。黄猫叫狸子叫,隔墙的声音不能听。”
长老随着河水声哼起了歌谣,族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敲着手里的筷子,又摆弄着吃剩下的鱼骨。
巷子的石阶上传来脚步声,有个穿棉袄的挑担人从河边走过,经过窗户的时候朝他们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