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凌白一战成名,比武大会后不少须臾山宗师都对他抛出了橄榄枝,表示自己对他青眼有加,赞不绝口,溢美之词都快把他捧到天上去了。拜师大会将近,就连平时谁也看不上的元路都委婉地表达了想要收他为徒的愿望。所以当幕凌白在拜师大会上当众表明想拜元丰仙尊为师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
元丰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以前有个“榆木脑袋”宁十一想拜毫不出众,默默无闻须臾无能鬼元丰为师就够不可思议了,现在又多一个“黑马”,元丰到底有什么魔力。最生气的是元路,元路还是第一次对人抛出橄榄枝,就被人硬生生掰断了,简直不识抬举!整张脸拉的老长,一句话没说,当场拂袖走了。只留下满脸尴尬的元丰和一脸吃惊相的众人。
宁十一对这家伙没有一点好感,这人简直就是来跟自己抢师父的。虽然没有和他交过手,但从他只是以一招只差败给抱山石来看,他的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宁十一可不想多个自己打不过的“师弟”。于是宁十一在心里一直碎碎念:师父不收他!师父不收他!…
不知道是不是宁十一的碎碎念起了效果。当元丰终于从炙手可热的“须臾山第一黑马”居然要“屈尊降贵”拜自己为师的震惊中缓过来以后,沉思片刻,居然以自己盖的茅舍太小,住不下两个徒弟为由,委婉地拒绝了!
这是什么奇葩理由!简直脑回路清奇好吗?谁规定徒弟必须要和师父住一起?但话说回来,不管是什么理由,拒绝终归是拒绝。一般人听到这里便会识趣地表示遗憾,继而转投他人门下。谁知幕凌白是个死心眼,除了元丰不肯拜任何人为师,固执地以外门弟子的身份留在了须臾山…
两年后,须臾山的老掌门在那年冬天永远地离开了人世。须臾山门笼罩在肃穆的哀愁中,连山下的村民也都不约而同前来为他吊唁。老掌门一生简朴,虽为须臾山仙首,一日三餐,皆为粗茶淡饭,连离去也是静悄悄地,没有一点铺张。他待人宽厚善良,为人正直,整理山门,常以身作则,故而从未有人有过不服。他做过许多好事,包容接济过很多孤苦无依的人。元丰就是其中一个。据说,掌门离去的那天,天上下了好大的雪。有农谚说,白雪盖过谷地,来年必是丰年。丰衣足食,是多数人的生活愿景,也是老掌门为元丰起的名字。
元丰被接入山门时不过十岁,他仍能清楚地回忆起老掌门微笑着从长生婆手中接过他的手,告诉他,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老掌门曾经是整个须臾山对元丰最好的人;是将他从跗骨的仇恨与惨淡的人生中彻底拯救出来的人;是他全部的温暖与依靠,以及热爱生活的勇气。只是,这个人终究还是离他而去了…
大雪封山,寒风也似在呜咽。元丰在老掌门的墓碑前伫立良久…元路摇摇头走了,抱山石拍了拍元丰的肩膀也走了。宁十一知道师父表达悲伤的方式就是沉默,于是默默站在师父身后陪着他…
雪越下越大,宁十一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师父,想哭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难受…”
元丰:“小十一,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再待会…不会很久的。”
宁十一只能默默离开,分别之际,恋恋不舍回望一眼,终究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偏过头,决绝地离开。
这天地间仿佛只有元丰一个人了。没有人看见,宁十一走后他像失了全部力气,跪倒在地上,断线般的泪珠一颗一颗打在了冰冷的地上。
周身浮起灿烂的星火,在长风凌冽中汇聚成点点星河…
他知道这已是第二次散灵了…因喜而生的感动和因悲而生的哀恸都会催化“洗华”腐蚀道心,每腐蚀一次,灵气便会溢出,形成“散灵”。三次散灵之后,魔心就会长成,如坠魔道,终生不能修仙…若不能修仙,当然也就不能留在须臾山。
这就是“洗华”为他带来的“礼物”。喜怒哀乐本是人类最真实自然的情感流露,表情可以伪装,心要怎么欺骗?
元丰不得不默默克制,哪怕被误解也不能生气,哪怕被孤立也要自寻快乐,任劳任怨,不争不抢,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在这种麻木的波澜不惊中,很长一段时间,元丰感到自己的心在这样的“保护”中一寸寸冰封…
在被所有人厌恶的童年,只有老掌门一人始终对他关爱有佳。虽然头发胡子都白了,却不顾别人的闲言闲语陪他游戏。他生病时,掌门也会亲自守在他身边替他换汤喂药,哪怕代价是秉灯夜烛地处理门派事务。门内子弟都嫉妒元丰独得掌门“偏爱”,元丰却明白,掌门对魔心一事肯定早有察觉,却替他隐瞒下来。不但没有把自己赶走,反而赋予了加倍的关爱。正是这种爱与信任,融化了逐渐冰冷的心,让他重获对抗魔心的勇气与决心,而非迷失自我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人。
原来压制魔心不是处处隐忍克制,而是将善良的本心与乐观的态度融入骨血,将心比心,方得豁达。从此以后,乐天知命,随遇而安,万般苦楚,一笑了之…十八年便辗转而去……
只是
一生孤苦渴望被理解…
亲者长逝终是意难平…
该躲不过的就是躲不过……
元丰叹了口气,擦干眼泪,拂去衣上的雪尘,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元丰明白,或许第三次散灵就在不远的将来,那么不论自己情不情愿都将离开。
离开一心仰慕着自己的小十一;
离开须臾山所有对他有误解却依旧被他当做亲人的师兄弟;
离开这片他为之倾注了太多爱意,也为之尝过太多苦痛的家园…
元丰推开茅舍的门,屋中暖炉正温,宁十一灰头土脸,从厨房钻了出来,手里却捧着一晚热乎乎的汤面。
看见他回来,宁十一的眼里写满了兴奋。
宁十一:“师父,我亲手做的汤面,您一定要尝尝。外面冷,怕您着凉,我加了胡椒粉和姜丝儿,现在吃温度应该刚刚好。”
元丰:“嗯,……你别动,我自己来,自己来…”
若不是元丰阻止,只怕他这位爱激动的小徒弟就要拿着筷子把面条吹凉往师父嘴里送了。
元丰吹了一下,把面条送进嘴里。宁十一就坐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比自己吃还香。
温度确实刚刚好,就是有点咸…。看他灰头土脸,应该是第一次下厨吧。元丰在心里猜测到。
见他吃了一口,宁十一忙问他味道怎么样。
元丰笑了:“味道特别好。”
因为那是被别人关心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