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张肃还在上班的时候，就接到了妻子的电话。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恍惚，看着来电显示上的“梅梅”，甚至没有勇气按下通话键。
有多久，对方连电话都没给他打过了呢。
这么长时间来，他好久没回家吃一顿晚饭，可是对方从来没问过。
他从安然那里得到了暂时的平静，仿佛自己的妻子还像从前那样待他，一切都没改变。
而他克制住了喝酒，就像当年那样，忍住了不去碰那个东西。
那样他就不会打人了。
然而，这一切毕竟是存在于虚无中的泡沫。
总有要被戳破的那个时刻。
“喂？”
他的嗓音干涩无比，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你回来202吧，我在这边。”
对方很冷漠，很干脆，就这么一句，直接宣布了这段时间不过是个梦。
张肃想起在那里住着的女孩，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没来得及向公司请假，出门打了车就向老城区奔去。
这一刻，社恐也不比不上心里的恐慌。
到达202的时候，门没有关死，他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屋子里很安静，或者说死一般沉寂。
张肃缓缓走到了客厅。
沙发的两端，坐着两个女人。
一个，是现在的苏梅如，一个，是“从前”的苏梅如。
他有种走错时空的荒谬感。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现在的苏梅如说“离婚吧”。
“从前”的苏梅如似乎哭了，她不停重复道：
“大哥，你和嫂子解释一下吧！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是你好心收留了我！只要她原谅你，我马上就搬出去！”
张肃好不容易抬起的头，再也承受不了任何重量，再次垂了下去。
“离婚吧，儿子跟着我，我不拦着你来看他，房子现金都给你，以后有什么……你也可以来找我帮忙。”
“大哥！大哥！你说句话呀！”
“好啊，梅梅。”
陶烨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向一旁坐着的苏梅如看去。
女人冷硬的脸上，只有眼眶已经变得微红。
可惜垂着头的人，根本没有看见。
“谢谢你，张肃。”
苏梅如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她把笔缓缓递到了张肃面前。
对方顶着那支笔看了很久，才伸出了手。
陶烨看到，男人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他接住了笔，跪在了茶几旁，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跪，方向正对着苏梅如。
“对不起……”
“没事……”
苏梅如收起了东西，再也待不下去，走出了这里。
而张肃，一直跪在那里，佝偻着身体，仿佛再也不能直起来。
陶烨走到了对方身边，缓缓蹲了下去，轻轻抱了他一下。
“大哥，去找医生看看吧……我今天就会搬走了，我和人租到了房子，回来收拾东西，才碰到了……”
到最后，陶烨还是没让对方知道，她只是苏梅如请来的一个鉴情师。
希望苏梅如最美好的样子，张肃一直都不会忘记。
陶烨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张肃还保持着那个样子，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她轻轻道了别，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
只能离开这里，并且给苏梅如打了个电话。
“他状态不是很好，希望不会出事。”
“嗯，我会找人看着他的。谢谢陶小姐，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没事，只是……如果有可能，带着他去看看医生吧。”
“只要他愿意，我会的。陶小姐给我个账号，我把后面的酬金打给你。”
“谢谢苏小姐，那再见吧。”
“再见。”
几个月后的某天，陶烨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她“喂”了半天，都没人说话，正要挂断的时候——
“陶小姐，是我，苏梅如。”
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却带着沉重的气息。
“苏小姐？这么晚打过来，有事吗？”
“很抱歉打扰你，但是我……实在找不到还认识他的人了，您可以听我说几句吗？”
“请说。”
原来，张肃和苏梅如离婚后，再没去过公司，仿佛人间蒸发一样。
直到几个月后的一天，有医院的电话打过来，问张肃是不是她的前夫。
对方因为酗酒过量酒精中毒，经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他们在对方的手机上只找到了她的号码，问她是否来领人。
如果不的话，他们将会直接将人火化。
苏梅如接到电话后，立即赶了过去。
她看到尸体的时候，还是不能相信，这就是几个月前，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如今撑着办完了对方的后事，她在这样一个深夜，给一位曾经接触过他的鉴情师，打了一通电话。
“节哀，苏小姐…….”
“陶小姐，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应该强制带着他去看医生？而不是这样将他推开？我……”
“苏小姐，你没做错什么，家暴没有任何理由，要怪，就怪张先生太软弱了吧，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些黑暗中的影子，最后却被黑暗吞噬了。”
陶烨说的没错，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让张肃改变，可惜他都没有坚强起来战斗。
落到如今的结局，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谢谢你，陶小姐。”
“苏小姐，您还有儿子。”
这句说完，短话那端突然传来女人的痛苦声。
不论是张肃，还是苏梅如，都不曾真正幸福过。
过早成熟的爱情果实没有坚实的土壤供养，稍微经历了风雨，就被黑暗纠缠而上，最后也没逃过魔鬼的魔爪。
只希望这样的悲剧还能在少些吧。
回到从202搬出来这天，陶烨扔掉了所有的东西，疲惫的回到了葛敏的公寓。
对方并没有出去，正在家工作。
陶烨瘫在了沙发上，半天都没动。
葛敏从书房出来，就看到她这幅样子。
“怎么？结束了？结果如何？”
“离婚了。”
“到底还是有别人的女人？这苏梅如也有魄力，所以女人还得经济独立，否则哪有这种底气。”
“嗯。”
“怎么？不开心？”
“没有，只是有点累。”
“累就去休息吧，放心，我不是真的周扒皮，不会让你立即接下个案子的。”
“谢谢敏姐，那我先去休息。”
“嗯，中饭也不用做了，我给咱俩叫外卖。”
“好。”
总算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