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鸿蒙道衍之初,天地始分,四时有秩,三光赫奕,阴阳交汇,泰和通洽,元气弥漫,遂孕育万物众生,百兽灵虫。夫妖蛮精怪,魍魉鬼蜮亦受天道润泽,与之并立于世。
凡百虫之中,以人为最灵,历经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修得真仙道法,可吞日月,追逐长生不老之术,与天地相毕,生生不息,执宰六合。
盖大地有名,名为‘坤元大陆’其广不知边徼如何,更有危险禁地,寥无人烟,未曾涉足之处多不胜数,故而有圣人,顺势而为,逆势而起,调和天地万物,于此定人伦百礼,分坤元大陆为五洲。
其东方有‘东青胜洲’,南方有‘建木阳州’,西方有‘泰华雍州’,北方有‘中山次州’,中土为‘赤县神州’宾服八荒!人情世俗,各自迥异。
五州各方,大小修真门派林立,自任修真除魔,绥定四方,民间多传之为‘仙人’
射阳国,地处‘东青胜洲’一小国尔,其地山脉纵横,地广人稀,此国民风多淳朴尚厚,不好兵戈战事,故百年来民足安乐,未有国覆倾危之大事。
移目向东,乃是一片汪洋大海,与之隔绝,海边有一奇山,遥隔相望,名为‘瞽龙山’,此山南北绵延数百里,怪石嶙峋,风景奇丽。起伏有形,宛如一条真龙盘踞,龙身逶逦,山高百仞,龙首高昂,欲做仰天咆哮般,巍峨有势。
只是峰头龙首有两处窟洞,不知被何人挖去了双眼,故名‘瞽龙’。正因如此,多有文人雅士,游历至此,以山抒情,托物言志,一展胸中宏图抱负,故有诗题正曰:
峥嵘迤逦碧连天,
天道不伦亘古眠。
变幻一朝赐玉眸,
腾宵睥睨凌金殿。
在瞽龙山下不远处,有一座村落,四面环山,傍山而名。村中居有人烟,大概五十来户人家,零散分布,平时村民多以打猎耕织为生,少与外人接触。
村头靠西有一道山间小径,沿着小径蜿蜒向北行几十里距离,便是青山镇,青山镇掌管着附近方圆百里及数个像瞽龙村这样的小村庄,也是附近人流聚集最多,最为繁华的地方。
瞽龙村向南方向有一条小溪,自山间缓缓流出,溪水清澈,潺潺有声,以抱合之势环绕村落。紧临溪水边有两间草屋,一大一下,屋前有一片圃园,粗劣的枝条做成围栏,里面栽种有农家花果蔬菜,堂前还有棵垂柳,碗口粗细,青翠碧绿。
此时正值阳天四月,微风和煦,柳树下有一位少年,大概十三四岁模样,生的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宛如女子般面容秀丽。
少年双手托着脑袋,懒散坐卧在柳树旁,面无表情,嘴里叼着一根随处拔来的野草,无味的咀嚼着,唯独一双狭长而又明亮的眼睛正冷冷的盯着草堂门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有些稚嫩地声音从屋中传来。
“慕容虞,你不是说换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吗,怎么跑到树下偷懒了?!”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门内出现,正是一位相貌俊朗的少年,与慕容虞年级相仿,他手里拿着一卷书籍,身着普通布衣,小小年纪却给人一种温润儒雅的感觉,气质比之村中其他少年大相径庭。
那位被唤做慕容虞的少年听到声音后,眉头一皱,吐掉咬着的野草,脸上浮现丝许不耐的神色,干脆闭上双眼,不做理会。
少年瞧见慕容虞动作,倒也不恼怒,迈步踏在青石板台阶,走向慕容虞面前,用手推了推他道:“大好时光不奋书苦读,以后怎么做一个有用的人呀?醒醒,慕容”
慕容虞受不了折腾,无奈的睁开眼睛,瞥了少年一眼,转过头去冷笑道
“读书便能做一个有用的人吗?宁婴,我告诉你,废物生来就是注定,读书也改变不了什么!”
“胡说!读书能让人明白世间道理。。。。”
“什么道理?世间那些错的道理吗?!”
还未等宁婴说完,慕容虞转过头有些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反问道
“那你说说,世间道理如若不错,为何有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世间道理如若是对的,为何有这么多人忍受痛苦?!”
“你。。但读书可以让人明白伦理常纲,懂礼法,让人区别于动物野兽,可以了解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书中还有很多圣人之言,值得我们学习研读”
宁婴抿了抿嘴出声反驳
“哼!狗屁圣人之言,狗屁伦理常纲,在我看来,有些人甚至还不如一头野兽”
慕容虞瞬间变脸,一脸不屑,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这是胡搅蛮缠,读书就是能明事理,能立身行道,将来做个有用的人,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这也是孝道!我不与你争辩!”
“爹爹要回来了,你与我赶快读书学习,不然爹爹看到了又会说你”
宁婴明显有些生气,转过身去。
“那是你爹爹!不是我爹!我无父无母,即使有,那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慕容虞突然吼道,望着宁婴的背影,莫名有些烦躁,狠狠对着地上一拳,仿佛在发泄心中有无限恨意,俊秀的脸庞因为愤怒显得有些狰狞。
宁婴转过头去,但并没有被慕容虞的样子吓到,反而一脸怔怔的看着他,气氛仿佛在此刻凝固了一般。
过了许久,二人同时‘哼’了一声,互不理睬。
宁婴拿着书籍回屋继续苦读,留下慕容虞一人静静坐在树下,看着地上野草发呆。
慕容虞一点也不在意,类似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多次,每次都是宁婴主动回避,宁婴不喜欢和人争执,两人也不是那种耿耿于怀的性子,不到一会儿两人又和好如初。
柳树下的一幕,都被不远处一对夫妇看在眼里。
男子大概三十来岁,剑眉星目,身着一件青衣长袍,相貌和宁婴有七八分相似,正是宁婴的父亲,宁成;而立在男子边上的是一位妙容绝丽女子,乃是宁婴的母亲芈瑶。
两人似乎身体抱恙,脸色都苍白无光,芈瑶一脸担忧的望着树下少年,倔强的脸庞让人有些心疼,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宁成说道
“自从你去安定城将慕容虞带回来,已经三年多了,这些年,我们把他当做亲生儿子看待,让他和宁婴一样读书,修身静养”
芈瑶顿了顿,看了一眼宁成继续道
“且不说这孩子对我们依旧没有多少有亲近感,重要的是这孩子心结依旧没有解开,幼年心中受到的创伤,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愈加极端,而我们所剩时间也不多了,这样下去我怕。。。”
说到这,芈瑶戛然而止,神色复杂,不再说话。
听到自己妻子提到的心结,宁成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三年前场景,那一幕恐怕这辈子是无法忘记了。
当年,宁成受别人所托,来到安定城寻找慕容虞,可当他找到慕容虞的时候,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他也吃惊不小。
那是一处偏僻的宅子,周围没有多少户人家,表面上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屋内却正发生一件诡异的事情,一位年仅十岁的男孩满身鲜血,手着握着一把匕首,正不停的对着地上一男子尸体刺去,眼神空洞无神,似乎早已进入魔怔一般。
一旁蜷缩着一位女子,正默默的看着慕容虞重复的动作,没有恐惧,也没有尖叫,甚至女子脸上连一丝异样的表情也没有出现。
宁成对此女子并不陌生,因为眼前这位女子面容是实在是太过于惊艳,颠倒众生。而安定城中拥有如此绝世面貌的女子,恐怕也只有被唤做着‘安定城第一美女’的慕容兰台了。
宁成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但也早已有所耳闻,恰恰宁成要找的慕容虞也正是她儿子。
慕容兰台对于突然出现的宁成显得非常紧张,她纵身扑在慕容虞身上,死死抱住自己的儿子,眼神绝望凄惨的望着宁成,有些癫狂说道
“你是来杀我们的吗?我们都到这般地步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我只想我儿子能够活下去!”
宁成眉头一皱,并没有回答,一弹指,一道白光进入慕容兰台额头,慕容兰台顿时安静下来,眼神空洞望着前方,整个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宁成望着满屋狼藉,掐了一个口诀,一道火光打出,那具还裸露着上身的男子尸体瞬间化为虚无,就连整个地上血迹也消失无影无踪。扫了一眼慕容虞,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
宁成心中稍微宽心,只不过刚才似乎这孩子的气息有些奇怪。他脑中想着问题,静静等待慕容兰台恢复。
片刻时间
慕容兰台眼中重新恢复神采,满脸复杂看着宁成,细声道
“如此,那便是我们母子的命吧,这孩子可以交给你,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他是我儿子。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好好活着。”
慕容兰台低头看着熟睡的慕容虞,眼中满是爱怜,轻轻替他擦去脸上有些干涸的血迹。宁成思忖一下,还是出声问道
“刚才那一幕?”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免费得来的东西,他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便如他所愿,肮脏的东西在这个世上存在越少越好,不是吗?”慕容兰台冷笑一声,望向宁成,眼中却充满了悲凉。
“只是这一次被小虞亲眼看见了,他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了,一时间承受不住,失去了理智,这才发生了刚才场景”
说完她眼神又黯淡下去,喃喃道
“在这乱世中,一位带着孩子的弱女子又能做的了什么呢,我能保证的只是小虞能够活下去,我的身子,他们要拿,尽管拿去罢了,求得一隅安稳比什么都重要,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为什么要让小虞亲眼看见?所以他该死!”慕容兰台惨然一笑
宁成动了动嘴唇,终于没有再出声,不了解故事的他不会轻易下定结论,好坏对错,不过只是世俗眼光罢了,谁又能真正了解痛苦者的痛苦呢。
“大概在小虞的眼中,我也不配做他的母亲了吧”
一朵艳丽的血红花在慕容兰台胸前绽开,迅速蔓延染红了整件素衣。宁成脸色一变,身形浮动,蹲在慕容兰台面前,定睛一看,慕容虞紧紧握着的那把匕首已经没入她胸前,宁成抬手刚要给她治疗,却被她拦下。
“我不是说过吗,肮脏的东西越少越好”
慕容兰台缓慢着伸出手,一块紫色玉佩,着递给宁成,因为口鼻不停有鲜血流出,断断续续说道
“这。。。这紫玉乃是。。。小虞父。。父亲的,你一定要交给小虞,告诉。。。他我恨他父亲,,就如他的名字。。。虞渊。。。恨意永无止境!一定要让小虞。。。活下去”
记忆定格在此,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将宁成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这世道中的对错,有谁能说的清楚呢?”
宁成望着妻子秀颜,眼中充满了无奈,紧紧握住她柔荑轻声道
“走吧,孩子们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