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江悦穿着一件黑色的加绒卫衣,外面裹了两件校服外套——最里面的是她的,最外面有些宽松的是程潜的。
衣领边还残留着程潜的气息。
江悦坐在公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她怕冷,此刻将车窗紧闭着,蜷缩着身子,戴着耳机假寐。
路有点陡,摇摇晃晃的。
鼻尖萦绕着程潜的味道,有种莫名的安心。
江悦把校服外套拉到最顶,将整张脸都埋入衣领里,深吸了口气,像是贪恋这堪比海洛因的感觉,她一直憋着气,等抵达肺活量最大限度时,她才舍得吐气。
程潜把他小区的门禁卡和他家的备用钥匙都给了江悦,但江悦还是觉得有必要先跟程潜打个电话。
昨天陪付远扬疯了太久,程潜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倒在床上睡回笼觉,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些突兀的手机铃声,他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阵,拿起手机,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嗯?”
江悦听着带着点鼻音的声音,柔声问道:“你还在睡觉呀?”
电话那头的男生迟了五秒才开口,声音充满了生气:“起了起了!怎么啦?”
“我来接你上学呀!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那你进来呀,我不是给你钥匙了吗?”程潜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抓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来,“没带钥匙吗?那输密码吧,四个八。”
“带了的,但觉得不打招呼就开门进去,有些不太礼貌。”江悦刚按下一个数字,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程潜身上还穿着夏天的睡衣,眼角还有些水雾,看来是刚伸了懒腰。
江悦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了双眼睛出来,水灵灵的,盯得人心痒痒。
程潜握拳捂着嘴咳嗽了下,侧身让出空间:“我先……洗把脸。”
江悦紧了紧书包带,进了房门。
沙发上又多了几本江悦上次没见过的书,大部分都是辅导书和习题,中间混了本《月亮与六便士》。
程潜身上有些残留的酒味,他昨晚洗了一次澡,本来他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但想着外面的小丫头,他还是选择又冲了个澡。
稀里哗啦的水声在这间房子里尤为突出,江悦觉得冷,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怀里抱着抱枕,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书。
程潜从卫生间出来时,就看见小丫头窝在沙发里,垂眸看书。
阳光穿过落地窗,给客厅增加了一丝暖意,江悦怀里抱着的抱枕,就在今天凌晨时,还在他的头下枕过。
这间房子,终于有了生活的味道。
小丫头监督程潜写完了一张试卷后,二人才出了门。
程潜背着江悦的小粉书包,江悦穿着程潜的校服,两个人紧挨着,朝着光的方向前进。
男生迈着比平时小的步伐:“悦姐,下个月好像要期末考了。”
女生笑着迈着比平时大一点的步伐:“冬天也要来了呢。”
两个人互相改变着步调,只为了和对方并肩而立。
快要期末了,高二上册的生活也即将告一段落,不知不觉,已经半年了。
这周大家都很忙,苏烟请了一周的假,不见踪影。
廖浩铭时不时的找江悦问几道题,程潜就恶狠狠地站在不远处。
唐婉就跟长在座位上了一样,整天抱着书啃。
江悦上课时也不再回头偷看程潜,她永远都坐得笔直,桌面上的笔记本上,是她用三种颜色的笔,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
程潜偶尔还是会走走神,看着江悦的背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偶尔他还会和陈余一起坐在学校一栋废弃的大楼楼顶,看着操场发呆。
付远扬在十八中,整日整日的在训练场挥洒汗水,他打算下学期就转到一中。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日子如千篇一律的小说,毫无新意却又甜甜的。
直到考试前一周,廖浩铭惹恼了程潜。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这天是廖浩铭第十六次拉着江悦问数学题。
廖浩铭像是笃定了程潜不会动手似的,撑着脑袋毫不避讳地看着江悦,江悦本想拒绝的,但无奈这是小组作业,只好粗略的给他讲讲思路。
嫉妒就像深水炸弹,埋藏在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碰了开关,溅起百米高的水花。
当时谁也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程潜拽着廖浩铭的衣领,右手拿着一本练习册就往廖浩铭脸上抡。
廖浩铭酿跄了一下,抓着唐婉桌上的笔筒,就朝程潜太阳穴的方向砸去。
这场架来得太突然,毫无预兆,却又好像积累了很久。
五班的人都看呆了,二人都不约而同地走到最后面,程潜先是把廖浩铭一拳撂倒在了地上,随后廖浩铭爬起来又是往程潜脸上给了一拳。
江悦上去拉架,有好事的同学第一时间跑去了办公室,给王总打小报告。
五班的人只记得那天廖浩铭和程潜分别在王总的办公室里呆了很久。
最后事情的处理结果是,各写一千字检讨,并罚扫公区一周。下周就是期末考,这次的事情,把有些沉闷的生活,撕了一个大口子。
但没过多久,这个大口子又被日复一日的习题填满了。
五班的人又回归了之前那种,半麻木半拼命的状态。
可是只有廖浩铭和程潜心里明白,这件事情根本没有结束,反而还只是开始。
廖浩铭和程潜约了时间,期末考结束后第三天,下午一点,十八中旁边的大楼。
在这一片儿长大的,混这条道的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这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是廖浩铭和程潜的唯一共同点了。
这事儿是他们背着王总定的,江悦也不知情,放学的时候给程潜擦药,程潜就像做了错事的小朋友,不敢直视江悦的眼睛。
“程小潜今天为什么要欺负别人呀?”江悦给程潜太阳穴的位置贴了一个创口贴,用手轻轻捏了捏程潜的脸颊。
程潜总感觉这事儿说出来丢人,咬着牙不吭声,最后还是败给了江悦直勾勾的眼神,闷着气:“嫉妒。”
江悦叹了口气,往棉签上沾了点双氧水。
程潜坐在药店门口的椅子上,江悦蹲在他面前。
初夏的时候,他们也在这里,以同样的姿势,以同样的动作,做着同样的事。
“我和廖浩铭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江悦叹了口气,轻轻朝程潜膝盖上的伤口吹了吹气,“但是我不是很想说这件事,我觉得这是廖浩铭的隐私。”
“我和他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我不在A市,是在江南那一带。廖浩铭是我们小镇上的人,我和他在一家跆拳道道馆上课。”江悦给程潜的膝盖涂了药,撑着腿坐到程潜身旁,“他那时候不叫廖浩铭,叫季风,他爸爸在他初二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但我和他没什么交流,后来因为老江工作原因,我们家都搬来了A市,高一开学,我又遇到了廖浩铭。”
“那时候他已经改名叫廖浩铭了,高一开家长会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妈妈二婚,嫁给了廖浩铭现在的爸爸。
我和廖浩铭不熟,只是认识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我和他几乎没有交流,对他的这些事情,也都是听同学们说的。
所以你不必吃醋,也不用嫉妒。在我这里,你一直是赢家,廖浩铭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答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