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道玉看来,身上这套装备已经远远超出训练师的标准,几乎和作战部队相同了。
先说头盔,头上戴着的这个罩着丛林迷彩的钢盔重量很轻,绝不会超出两公斤,戴上之后活动自如,在接触头部的内面还有泡沫缓冲,衬垫上还蒙着吸潮布料,固定带有四条,要不是旁人帮着,靠沈道玉自己绝对戴不上去。头盔上还挂着无线电对讲机、照明灯、战术目镜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部件。
战斗背心更不用说,沈道玉连正反面都分不清,听了讲解才知道这东西既是防弹衣,又是携行具,至于什么是携行具,沈道玉猜无非是把各种口袋串在一起。右边腰间本来是一个手枪套,由于阿离说不会用枪的人拿枪更危险,所以换成了便携式的工兵锹;两个水壶套挂在左边,都只有一升,还有个简易的滤水器,要是阿离不说,他准会以为是个保温杯;腰带同时也是精灵球的挂带,他这边空空如也,阿离就有三个。此外,浑身上下的口袋里还装满了指南针、地图、量角器、急救包和各种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
背囊一背上,沉得沈道玉差点一个跟头栽过去,他连连抗议,阿离这才把里面没什么用的水壶工具包之类的扔掉了。沈道玉简单看了看,包里最大件的东西是雨布和帐篷。但最沉的应该是食物和子弹。说起子弹,阿离明明不许他带枪,却要他背子弹?还是一个基数的?你要去打仗吗?
穿好装备的阿离正在对着十几米外的靶子快速拔枪,对沈道玉的问题充耳不闻。沈道玉看着这家伙熟练地拔枪、瞄准、换弹、上膛,身上背着差不多四十公斤的东西,却没有半点吃力的样子,满头大汗顿时冒出来了,想着自己身上减了个包还累得要死,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动都不想动。
“这位兄弟不行呀!”迎面走来的是个光头大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没有常百川那么臃肿,比他还健壮几分,树干似的两条大腿站在沈道玉面前,必须仰起头来看,几乎就是一个巨人。他大笑着伸出手,拉起沈道玉,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箱子,随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转头对阿离说:“好久不见,阿离兄弟!”
“张大哥可真是大忙人呀!”阿离收了手枪,和他握手,语气明显有些不快:“让我等小民好等!”
“阿离兄弟,实在是对不住,那帮小子总能给我搞出点儿幺蛾子来。这不,又摊上人命官司了!”
“打架呀?”
“差不多,今儿个火并,明儿个约架的,回回都得靠我处理,这次你看,死一个伤一个,你说这可怎么办呐!”
阿离拍着他的肩膀,摇头道:“你自求多福吧。”
“嗨,不扯那没用的。阿离,这位兄弟是?”
“哦,沈道玉,沈先生,大学问家,也是我的委托人。”说起瞎话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学问家了?还有,阿离觉得这叫委托?
沈道玉可学不了阿离,他的脸都红到脖子了,正想说两句反对的话,却听阿离已经向自己介绍起这光头大汉了:“张钊阳,五星训练师,他可是有称号的,叫‘黄金山的别西卜’。”
“不敢当,不敢当,也不是联盟授予的,就是私底下瞎起。”
你还谦虚起来了?沈道玉半张着嘴,差点就把这句话漏出来了。他嘴角抽搐着尴尬笑着,拼命忍住想转身问问阿离的冲动,这么拽的称号到底是那个小天才起的?他不怕被打死吗?
“阿离兄弟,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坐在桌子前,把那只手提箱打开,转过来推给阿离。沈道玉只往箱子里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圆了,呼吸都一度停了下来——洁白的手提箱里躺着的,竟然是一支突击步枪!
沈道玉不是没做过功课,他清楚地知道,装备店里的商品是有严格管控的,枪支只有小口径的手枪,或是单发的撅把枪,步枪最多就是双管猎枪,再不就是威力很小的气枪,而且这些枪支只有用训练师证才能买到,要留记录,数量还有限制,怎么会把突击步枪随便拿出来卖?
阿离的样子看不出有多惊讶,来之前他就反复提醒过自己:多看少说。现在在张钊阳诧异的目光中,他先是解开了背包,然后往地上左右看看,一转身拎出个装了沙子的铁桶来。
“没装子弹,拿验枪桶干什么?”
“这是规范。”
张钊阳无奈地笑笑,摊开手掌说道:“你们这些科班出身的,真是讲究。”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阿离嘴里小声嘟囔着,提起枪对着验枪桶空击了一发,这才仔细检查起手上的这支步枪。
“去年丰缘军团不是更新了一次武器装备吗?这枪,包括你身上的装备,都是淘汰下来的,别人家现在还没有。怎么样?趁手吧!还带消声器的呢。”
“睁眼说瞎话!”阿离冷笑着,转身走到靶场边,开始往弹匣里装填子弹,“去年的换装只换了彩幽附近的三个团,连全军团的一成都没有,换给警察都不够,你上哪淘汰去?”
张钊阳尴尬地笑了两声,说:“你们陈家消息真是灵通。”
装弹,上膛,抬枪,瞄准,“砰”地一声枪响,八环,一气呵成,在张钊阳的叫好声中,阿离才缓缓说道:“哪需要什么消息,和那帮军官随便聊聊不就知道了?”
“这么说陈家也和军队的人做生意?”
“军队信誉高,又有保障,按父亲的话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说起来,不知明公近来身体如何?我爸说有机会要登门道谢呢。”
“父亲好得很。”阿离没有看他,一扣扳机,十环,这才说:“这两天股市又是大涨,他乐得都年轻了好几岁!”
“这是多亏了明公的英明决断呀。实不相瞒,在明公的指点下,我爸也投了几只股,”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给拇指和食指间留出了硬币大小的距离,“嘿嘿,小赚了一笔!”
“哦?张市长也开始玩股票了?”
“合理投资嘛。我爸说了,在卡那兹啊,就得时时跟紧陈氏的步伐。”说完又呵呵笑了起来,“哦,对了,阿离,我在五月花路上新开了一家KTV,叫黄金时代,有时间上我那儿坐坐?”
“你行啊,又开拓新产业了!”
“这算什么新产业,就是做点小生意。”
阿离点了点头,调整一下姿势,再开一枪,十环。
“阿离兄弟,你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呢。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你可别!”阿离本想专心瞄准,一听他这话,把枪放了下来,回头说:“我现在住在学校,你可别给我扯犊子。”
“你?你还住学校宿舍?”
“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阿离正要转回去抬枪射击,琢磨琢磨他的话,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了,又放下枪,回头说道:“你别是有啥事吧?”
张钊阳咧开嘴笑了笑,点了下头,说:“听说大少爷前不久回来了?”
“那都上个月的事儿了,我哥没呆几天就回凯那了,他得在证交所坐镇。”这才奇怪道:“又有啥事?需要我联系他吗?”
“不用着急,不用着急。”张钊阳摆着手,说:“这么回事,我妹妹今年就毕业了。这不是,大少爷还没结婚嘛,所以我爸就想,陈张两家有没有联姻的可能……”话未说完,便嘿嘿笑了起来。
阿离听后明显愣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对方说的会是联姻这种大事,有些为难地说:“这得跟父亲说,在婚姻问题上,不管是我,还是我哥,都说不算数的。”
“那是自然,我们也就是有个想法,这种事儿,得让我爸亲自登门,说出来才有用。”
阿离摇摇头,这才举起枪瞄准,深吸一口气,扣了扳机,“砰”地一声,居然脱了靶。他再一次把枪口放下,回头说道:“你们说归说,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还是不愿意和政界有太多瓜葛,联姻这么明显的举动,容易授人以柄。”
“就是说……”
“表面上,还是要有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起码对联盟,对保安局都好交代。”
张钊阳若有所思地点头,等到两个人身上的装备连同枪支一起打包装车了,这光头才趴在车门上,郑重其事地问着准备开车的阿离:“兄弟,我这个人憋不住事儿,有啥都喜欢直说,问个问题,你别在意哈。”
阿离见他这个样子,本来放在钥匙上的手也放下了,点头道:“你说吧。”
张钊阳深吸一口气,咽了下唾沫,说:“常言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陈氏不会也这么看我家吧?”
阿离听后微微一愣,奇怪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听说明公有意让你和佐藤家的女儿联姻?”
“不能说有意。”阿离摇了几下头,“佐藤家主动贴上来的,正好父亲也没拿定主意,就说让我先和千代子相处看看。”
“那你是怎么想的?”
阿离一脸的苦笑,说:“你应该明白,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的真实想法。”
“我的想法?”阿离皱起了眉,手指不自觉地在方向盘上抠着,并没有回答,反问道:“我的事情和你们家有什么关系?”
张钊阳那颗大光头抵在车门框上,胖脸微微颤抖着,解释道:“如果明公愿意和佐藤家联姻,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呢?我们手上的资源并不比佐藤家少……”
“所以说呀!”阿离无奈地笑道:“父亲是不愿意和政界有太多牵扯……”
“可是我还听说,明公似乎有意和丰缘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们取得联系,其中有一位的女儿年龄正合适。”
阿离哑然失笑,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从哪里听说的?”
“我们家在彩幽也有耳目。”
“那你们岂不是更没戏啦!”
“阿离,”张钊阳的光头几乎要伸进车里了,脸上笑得像个达摩不倒翁,说:“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个姐控吧?”
阿离的表情像是吃了苦瓜,语气中还带着些警惕:“你想干嘛?”
“你看,我那妹妹正好比你大三岁……”
阿离一转头,一只手已经转动了车钥匙,另一只手在汽车突突的发动声中试图摇上车窗,嘴里念叨着:“再说,再说。”
张钊阳一把摁住阿离的手,说着:“考虑考虑嘛!”
“别,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跟父亲说吧,到时候你们再跟佐藤家来个公平竞争!”他猛地抽出了手,把那颗泛着光的大脑袋按了出去,大喊着:“我先走了,谢谢你的装备!”
“一路走好,未来的妹夫!”
看着后视镜里张钊阳夸张地挥手,阿离扶额无奈地叹气,低声说:“呵,未来的妹夫!”
沈道玉这才得着机会开口说话,他趴在阿离的座椅靠背上,好奇地问:“他那妹妹咋了?你这么抗拒。”
“咋了?”阿离朝后视镜里瞅了他一眼,说:“佐藤千代子这女人,你怎么看?”
沈道玉想了想,阿离带着那女孩去常家吃过饭,当天下午老常吐的槽都快能把他淹死了,于是他说道:“照老常的说法,挺作的,而且平时没看出来她这么作。”
阿离蛮奇怪地又看了他一眼,说:“老常是这么说的吗?”
“合着你还不是这想法?”
“我倒是觉得谈不上有多作,矫情是有一点,但不是大毛病。”
“那你啥意思?”
“张钊阳那个妹妹才叫作呢!”阿离一回想,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我的天,别让我回忆起来!”
明明是你自己要想的,沈道玉在心里默默说着,转而问道:“这个张钊阳和黑道有关系?”
“黑帮都得在白道上有关系,他就是那个中间人。”阿离想了一下,又摇摇头,“不过他具体和哪些黑帮有联系,我也不清楚,要叫他说,这是商业机密。”
“还兼职做倒卖军火的生意?”
“呵呵,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他的装备店也不会有警察来查,多好!”
“他们就不怕有人拿这枪干坏事?”
“哼,现在又不打仗,军费年年缩减,大头兵连工资都发不齐,不卖武器能怎么办?”
“这么惨!那军队卖的应该不止枪吧?”
“是啊,张钊阳说他连装甲车都能搞来,只不过没人买。”
沈道玉捂着脸,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叹着气说道:“资本家会出售绞死自己的绳索,导师诚不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