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誉一到蔡府,上来就对蔡邕的书法大赞一番,说是妙有绝伦,动合神功,每一个字都像是写活了一样,灵动得似要从纸上飞跃而出一般。所写之诗也立意深远,实教他不得不回味再三。
蔡邕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各种恭维话听得也不在少数,但像谢誉这般清新脱俗的马屁话,确实少见,着实让蔡邕惊奇。
这次谢誉总算是看到蔡琰出来答谢客人了,刚一见面,谢誉就露出一副很心疼的表情:“多日不见,昭姬你清瘦了。”虽然他也并不清楚对方是不是真的消瘦了。
蔡琰没想到谢誉会有此一说,只得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真有消瘦吗?我怎么不大察觉。”话一出口,她直觉自己回答得好笨。
谢誉先不答话,而是睁大眼睛,稍稍凑近蔡琰面前观察她。可能这个距离对于蔡琰来说还是过于靠近了,此间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得怔怔地看着谢誉。
谢誉定睛打量了她一番,才用一副认真脸说道:“嗯,是真的瘦了好多喔。”说完他才抽身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蔡琰只觉谢誉每次和她的互动都很是出人意表,而她这一生所遇见过的男子,都不会像谢誉这般让人捉摸不透的。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作何回应。
幸得蔡邕此际为闺女解围:“小女近日饮食不振,想来还是不大习惯雒阳的生活,有劳子恒为她挂心了。”
蔡琰听罢,颔首低眉,一副羞涩的女儿态,一时竟让谢誉看得心猿意马。
“琰儿,难得子恒今日有空来访,不妨将你新近所作的琴曲弹奏一番,何如?”蔡邕问道。
蔡琰露出撒娇般的微笑:“那不知爹爹可否割爱,借‘焦尾’给孩儿一用?”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正是蔡邕所创。
蔡邕笑道:“哈哈哈,依你便是。”随后便命人将焦尾琴抱将出来。只见焦尾琴,琴端焦黑,却是不孚焦尾之名。
当蔡琰坐下调试琴音时,已有下人在一旁点上了香炉。蔡琰向父亲、客人略一施礼后,将一双玉手轻抚琴弦,随即便弹将起来。
谢誉只觉琴声抑扬顿挫,音律错落有致,时而急促,时而悠宛,至高潮部分,音调徐徐推高,直至高峰水穷处,一记重音,将万钧之水尽数倾泻而下,尔后悠扬不止。
谢誉以前流行曲、古典琴曲、古风曲听得都不在少数,要说蔡琰的琴曲能把他惊艳到了,倒也未必。不过以这个时代的局限,还能弹奏出这样优美的曲子,也实属不易了。但夸赞还是要夸的,至于怎么夸才能不显浮夸,就很讲究了。
一曲终了,蔡邕欣慰不已,本想对女儿赞许几句,见有客人在,应当先让客人评论一番才对,以免有自夸的嫌疑,便道:“子恒,小女这琴音可还中听?”
蔡琰也向谢誉投向了期待的目光。
谢誉并未回话,整个人像是当场怔住,随后他将目光从蔡邕父女二人处来回扫射,几番欲言又止。他这副表现,倒把蔡琰急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见谢誉久久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她,蔡琰被他看得怀疑人生:“小女子不才,可是琴声不堪入耳,让公子见笑了?”
谢誉这才抬头看着梁柱,长舒一气,像是对着上苍说道:“方才这琴声,真是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念到最后三字,谢誉特意把声调拉长,重新与蔡琰四目相对,才接着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呐。”
说罢,谢誉低头摇首,故作陶醉不已,心里却是在想道:李贺大大,信徒不才,唯有借您老的《李凭箜篌引》一用,见谅见谅。
蔡邕听罢,忍不住拍手叫好:“琰儿方才这琴声虽好,但子恒所说的诗句更好。”然后蔡邕就自个在那回味诗句,不时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而他这样确切是真情流露。
想着谢誉刚才那副呆子样,原来是因为听完自己的琴曲,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所致的,蔡琰不由得掩面窃笑。
谢誉的这番表现,真是让蔡琰的心情大起大落。此刻她看谢誉时的眼神多了几分异色,既是因为谢誉给予她极高的评价,也是因为被谢誉所吟的诗句所折服,倾倒他的文采。
接下来,谢誉以上次来去匆匆,未来得及细赏蔡府院落布置为由,想借此机会一遂心愿。蔡邕说这些事向来都是女儿负责主持操办的,便提议由蔡琰作陪,带谢誉参观府邸,谢誉当然暗暗叫好。
蔡琰更是意气风发,像是回到自己主场一般,要一改之前一直被谢誉牵着鼻子走的境况。她身轻如燕,就像一只翩翩飞舞的燕子,引领着谢誉走遍府中大小角落,一一为谢誉细细介绍自己的杰作,不时喜形于色。
而谢誉则觉得此时应该要充当一个合格的看客,他没有再说过多的话去显摆自己,而是温柔地看着蔡琰,只在必要的时刻回应一二。
走到庭院时,谢誉看着摆放的盆栽,忍不住上前细嗅花香。“昭姬,这是什么花啊?好香呐。”说话间,他的目光还只是停留在花上。
蔡琰也移步走近盆栽:“这是兰花,谢公子不曾识得?”
“君子如兰,只是未曾有缘辨识。没想到这花香竟是如此沁人心神,倒跟你今日身上的香气一般。”这时谢誉才把目光移向蔡琰。
蔡琰随手提起挂在腰间的香囊,说道:“我身上的香囊,正是用兰花瓣所制。”
“这花香如此让人难以忘怀,早知道就不过来闻它了。”
谢誉这样一说,让蔡琰有所紧张,下意识问道:“你不喜欢兰花香味?”
谢誉像是真挚地说道:“我并非不喜欢这花香,只是想到以后要是再遇见兰花,怕是会忍不住想起昭姬你,而此情未可以自禁,可叫我如何是好?”
蔡琰脸颊渐热,呼吸微促,硬是又让谢誉作弄得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回应。她虽曾嫁作人妇,但先夫只是个死读书经的书呆子,何况谢誉还是个受尽各种情爱影视的熏陶,穿越两千年时光过来的人,她又如何见过这等阵仗。
谢誉看到脸浮红晕的蔡琰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于是他得意一笑:“时候不早了,今日就暂且到此为止吧。改日得空,我再来向昭姬讨教。”
随后他把蔡琰留在原地,只身返回向蔡邕辞别,就此离府。
回到闺房后,蔡琰对着妆镜不住张望:“小翠,你有觉得我瘦了吗?”
小翠认真地看了看蔡琰:“没有啊,小姐还是如以往一般好看。”
“上次只是匆匆见过一面,那他又是如何会觉得我比以前消瘦了呢?”
“谁?你是说谢公子吗?看来他还是挺在意小姐的嘛。那该是婢子眼拙了,没谢公子观察得仔细。”
蔡琰转过头来看着小翠:“你真觉得他是在意我?”随后她又对窗望外,像是在自说自话:“他说改日再来,倒也没说是何时。他又说要向我讨教,我又哪有什么可以教他的呢?”她突然就像是有了一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感觉。
“说不定谢公子哪天看见兰花,想起小姐,就会过来了。”小翠调皮道。
“你···你怎么也学他那般油嘴滑舌。”蔡琰被小翠这一取笑,也没真的生气,只觉心头一暖,便兀自微笑起来。
蔡琰不知道谢誉看到兰花是不是真会想起她,只是从此以后,她看到兰花便会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