崮鹿一带多杏村,唯汲水寺中那棵树龄最长,每于秋日,自成一方天地,故常引人来此祈福还愿,汝南人惯为之。
——引子
王叙用手搭了个凉篷,撇开刺眼的阳光,前方一块刻有“汲水”字样的脱漆牌匾出现在他眼前。
是,这里吗……怎生得如此偏?
他还正疑心是否来错了地方,没想到几个大步就已迈入寺门,四下张望,寺中空无一人,竟不似街坊邻人口中道的那般热闹。
正厅檐下挂满蛛丝,青苔也随着近来无常的秋雨慢慢爬上了台阶。没有和尚念经撞钟的庙总是静得出奇,像是脱离喧嚣而独存的一个世界,四周还回响着他沉重的喘息声兼着踩过碎叶的脚步声。
既来之则安之吧,想到这儿,王叙大胆推开了后禅院的门——门后便是他此行最终的目的地了。
“吱嘎!“
漫天尘灰随着门轴转动朝他扑面而来,他连忙用袖口掩面,待尘埃散去,外面已另是一番天地——那是王叙此生见过最明亮、最柔和的黄,庞大的树冠和苍劲的虬枝几乎撑破了整个寺院,使得本就窄小的一方纯白的天被切割成无数块;细小的枝叶妄想从中逃离,却被秋日午后软暖的光抵死在温柔里。
惊愣之余,他从包袱里拿出一小段满是字的红绸向前走去,他每往前一步,树叶就“沙沙”摇动一下,如同悦耳的铃响。
王叙将红洞系在了稍头,而后径自跪于树下,双手合十,虔诚说道:“鄙人春生楼伙计王叙,得树仙庇佑,希望,日后能开家酒楼,得置办上全汝南最好的菜式,开张第一天就把师父和几个师兄请去坐包房!”
他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我想让所有人知道,我王叙,不比别人差多少!”
……
青年语气越发激烈,他双手颤抖着,好像在发泄隐忍的情绪。
“我真的真的!”四处万籁俱寂,他突然不吭声了,他真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一棵树上。
一片片杏叶飘落,眼底只剩一抹失焦的黄。
“你想开酒楼?“
“你是谁?为何在此处窥听!”王叙愣了愣。
“我是……”
满树的杏叶又摇动起来。王叙被吓得一跃而起。
“我倒是可以帮你。”
“这这,此话,此话当真?你,树仙,你真的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
“当然,有缘人,只不过,你可在意得失阿,这前方的路可未必一帆风顺……”
“否!否!我都愿意的!”
“哈哈哈!是个直爽人!好,那我便助你这一程,至于今后的路,是非因果,就由你一人承担了!”
树干之间飘出一片纯金制的杏叶,叶脉清晰可见,在空中泛着白光;王叙来不及细想那杏树所言,接下金叶在手中来回摩挲着。
不是在做梦!是,是真实的
“哈哈哈!你且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杏树停止了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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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看到这儿你们一定很好奇青年王叙下山以后又都发生与哪些事,别急咱接着说,其间的因果自是要道清楚的。
话说王叙得到那片金店叶后,疯了似的跑下山去,在自己房里呆了一整天,硬是滴水未进。
后来几日,依如往常那般平谈无奇。
若事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终会通过努力开上酒楼。可偏偏事违人愿,一切随着时间而发生了改变。
兴许是有了这物质保障,王叙一天天变得不思进取起来,不再用心跟着师父学手艺,就连为客人炒莱时也常常把盐和糖弄混。后来干脆连莱也不做了,整日在外花天酒地。妄念由心而生,渐代替了那些本质的东西,使他双眼蒙尘。在这之后有关他的传闻就渐渐少了,有人说他在汝南哪个地儿开了家酒楼,还有人说他突然赚了笔大钱,买了大宅子得了个漂亮媳妇。总之说他开酒楼我是不信的,用金叶子换来的钱大半都被他买酒吃、赌色子去了,哪还剩下多少。
有关王叙的故事好像就没了下文。不过我这里倒有个近日汝南郡发生的怪事,愿与诸君道来。
记得四日前下了一夜的暴雨,几处地方匀受了不同程度的灾害,不过唯独试南而边出了人命——死的可是个富商啊,连带他妻子和几个仆从皆是由洪水冲毁的山体掩埋致死的,但最古怪来了,第二日在倒塌的房屋与泥土缝隙中平白无顾生出了杏树!宫府派人来查,只说那杏树是有根的,一直向北延伸挖不到尽头。
唉?北边,再向北不就是崮鹿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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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师无妄,成大智前常居汝南汲水寺,曾种一杏树于后禅院,以“虚妄”名之,意为“寄放其虚妄之情”。经数百年,得禅意蕴养,自成一魄,以人妄念为食。遇其者,或成大业,或受妄念自嘘。
善恶因果,皆差之一念。
一一《汝南志怪旧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