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四年、正月初六，林烨一早起来给顾侒发了短信：
“顾董新年好！”
……
“请问，您什么时间到？”
……
“我找个清淡、安静的地方，提前定位，去等您。”
……
顾侒很快给她回复了：
“给我地址，我接你！”
……
林烨马上把家的地址发给了他。
几次打交道下来，她也基本摸到他的脾气了。和他争执，完全就是浪费口舌和情绪。
不是原则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投降“装死”。
……
快十二点，顾侒的电话来了，林烨蹬上一双运动鞋，斜挎个背包就下楼了。
楼下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加长宽敞的车身，显得特别扎眼。
华南IT圈的大佬普遍低调，买部车自然花不了多少钱，但开豪车的人真不多，顾侒是个另类。
……
顾侒坐在前排，开窗朝她扬了扬下颌示意她坐后面。司机小王帮她开了车门。
林烨浮夸的和顾侒问了好，再谢过小王，这才探头进车。一进去，他就怔住了。
……
后排坐了一个莫约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眼和顾侒几乎一模一样。朗目舒眉、唇角微弯、柔和微削的下颌，浓密的头发斜扫过眉角，甚至懒洋洋的姿态都没有差别。
……
他似乎完全没要搭理林烨的计划，表情默然的正摆弄着手上的魔方。
顾侒转过头，看着林烨，慢悠悠说了一句：
“我儿子——顾染！”
……
他没给顾染介绍林烨，就扭头回去了，估计知道顾染也不感兴趣。
林烨快速调整了自己愕然的表情，钻进车坐好。虽说顾染连正脸都没给她，她也是清脆热情的对他说道：
“你好！顾染，我叫林烨！”
……
见他依然不搭理她，林烨却是来了斗志。她微微歪了脖子盯着他的侧脸，又加上一句：
“不是树叶的叶，是火华烨，知道这个字吗？”
……
顾染估计怕她继续解释，这才侧过脸撇了她一眼，依然没有说话。眼神里透着些不耐烦。
林烨看他好歹有反应了，这才笑笑转身坐好，也不说话了。
……
一路，车里都是沉默。林烨看起来热闹，却本身是个爱清净的人。现在不用挖空心思找话题，也落得自在，悠然盯着窗外发呆。
……
车转出小区，在小路上了绕了一会就驶入深南大道了。
这个深圳最早的交通动脉，横贯了深圳的东西两侧。沿着路的两侧是绵延不断的花坛和一些人造的雕塑。花坛里成片种植着些不知名的时令花簇，粉的、红的、紫的、衬着肥绿的叶子，显得特别生机勃勃。
……
艳而不媚的花景，应和着它们身后鳞次栉比的灰色现代建筑，让这个城市有着些铁汉柔情般的惊人魅力。
……
车行至欢乐谷附近靠边停了，见顾侒和小王交代了两句准备落车，林烨也赶紧推门出来。今天这个行程虽说古怪，但也由不得她做主，随性跟着就好了。
再严肃的客户，出到外面林烨也就不会太在意了。他坚信越大的老板越自信，平日里，应该也不需要人伺候着，彰显尊贵了。
……
小王把车开走了，三人在路边停驻了一阵。顾侒似乎和顾染也不是那么亲密，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面无表情地讨论接下来的行程。
林烨走出几步，不想防碍他俩说话，毕竟，这两个人，她都很不熟阿……
……
她隔着几米的距离，靠在马路边的围栏上等他们。顾侒一如既往的穿着白衣、灰裤，衬着一双休闲板鞋。
虽才初春，深圳的阳光却已和熙妩媚，柔柔地洒在顾侒身上，给他的脸添了些少有的暖意。
好看得，竟让她有点失神。
……
看他们不说话了，她收神快速迎了上去。
顾侒说句“走吧！”慢悠悠领着林烨往前走。顾染拖拖拉拉地走在他们后面，估计实在不想和林烨说话吧。
车上可以不说话，但两人现在走在一起，再闷不出声就太不合适了。林烨看了顾侒一眼，抿嘴笑着说道：
“顾董好福气，儿子和您一样…”
……
“如何？”
顾侒半天没等到下文，只得慢悠悠问了一句。
……
林烨看他眉眼有些期待，揣测估计想听自己夸他，却是不说话了。
她心想：“大过节折腾我，就算躲不掉，也是没必要，处处顺着让他开心。”
顾侒不见她搭话，低头看她一眼，又问了一句：
“怎么个一样法？”
……
林烨一本正经答到：
“一样话少，应该不会吵架……”
……
顾侒明显对这个答案有些始料不及，又低头看她。看她脸上有些戏谑的笑意，这才扭头，说道：
“我们确实不吵架，但……”
……
他这话说得严肃，又似乎有些吞吞吐吐，完全不似他平时的风格。
林烨看他一眼，心里有些懊恼，自己说话太随性了。
……
他停顿了一会儿，看着顾染的背影，继续说道：
“顾染母亲一直不在身边…”
……
“我也忙，有他时，自己也就20岁…”
……
“不太懂怎么和他沟通…”
……
短短几句话，顾染说得很慢。虽然语气一贯的平淡，脸上也看不到任何的情绪，但话里的无奈，林烨听得深以为然。
……
林烨不知怎么答他合适，沉默了一小会儿，忍不住，觉得必须问一个特别严肃的问题了，她低声说道：
“顾董，能问您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吗？”
顾侒听她说得正经，利索答了一句：
“讲！”
……
脸上却已恢复了平素的淡然。
林烨一本正经地说道：
“问之前，我先认真回答您上一个问题。”
……
“您儿子和您一样，特别好看！”
……
“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简直让人无法逼视！”
……
林烨停顿了一下，她看到无法掩饰的笑意从顾侒的嘴角慢慢漾开。
心想：原来男人吧也和小女孩一样，一夸就高兴了。
看他笑了，她上前一步，转身面对着顾侒问到：
“可是顾董，今天，您把我带上，是打算怎么个，怎么个……用途？”
……
“用途”这个词特别古怪，但今天已经够古怪了，她也是一时顾不上了。
顾侒看她仰着头看着自己，倒退着往后走。伸手把她拉到身边，淡淡说了一句：
“看路，别摔了！”
……
林烨见他不回，又加上一句：
“这个答案不对，麻烦，请顾董严肃回答！”
……
顾侒这才笑着说道，对，笑着：
“今天顾染生日……”
……
“他要求我必须陪他坐过山车……”
……
“我只能找个人陪他……”
……
林烨半响没有反应过来，这几句话明显没有内在逻辑，她不解地看着顾侒说道：
“他想您陪他，您就陪他呗。”
“为什么要找别人？”
……
顾侒没看她，似乎很不经意地说道：
“就是因为我不能坐，他才会坚持…”
……
“不能？”
……
“还是不敢？”
……
“您不讲清楚，今天我断然躺倒，绝对冷眼旁观。”
……
林烨即刻追问他，语气里有些故意的挑衅。
被他上次逼得狼狈，这次又是改签机票，搞得鸡飞狗跳，哪能放过这个自己撞上来的机会。
不想，顾侒并不正面回答，却自顾自继续说道：
“我也想过让司机陪他，但怕他一口拒绝。”
……
“你待会儿，一定要主动一点。”
……
“女孩子，他应该不好意思拒绝吧……”
……
林烨哭笑不得，她扯了一下顾侒的胳膊。想大声说话又怕顾染听到，逼得自己压着声音无奈地喊到：
“顾董您的意思是，我必须要陪他坐过山车，或者一切他想要尝试的刺激游戏？”
……
“而且还要表现得特别主动！特别享受是吗？”
……
顾侒也不看她，脚上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嘴上也慢悠悠地回道：
“确实！”
……
“要特别主动！”
林烨“……”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停了几秒，装作不经意地甩出一句：
“春节前，我们顺德中了一个标，不知道该找谁采购呢？”
林烨“……”
“当然我不干涉采购，而且这个消息也绝不是我告诉你的……”
林烨“……”
又过了好一会，他侧身对林烨揶揄道：
“一听单子，林经理，这一刻，似乎，突然安静了啊……”
“你……！”
林烨啼笑皆非地看着顾侒似笑非笑的脸，感觉自己彻底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