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于密歇根大学心理研究教室的第一封信,给未来的自己。
我叫成明,成功的成,明日的明。
但我想是成全的成,明亮的明。
我一直都是为了成全他们而存在的,六岁的时候,他把我从孤儿院领养了去。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没想到他们告诉我,我就是他的儿子,那个未曾见面的母亲把我丢在草丛里,给他寄了一封信。
于是我就是他和某个不知名的女人生的,也许在他众多的情人里,我母亲的存在是他厌恶以及不愿意提及的。
但我后来才发现,他不是厌恶母亲。
他是无法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了。
他告诉我,爱情是一层摇摇欲坠的关系,不会受到任何誓言的影响。
所以我至今无法理解这种感情。
直到我看见窗外的这个女孩,她扎着干净的马尾,不能说第一刻有多美丽,但惊艳了我整个大学生涯,青春来的迟了吗,她好像一直都那样成熟。
她的名字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坐在那里,即使什么都不用做,我都无法控制视线,她露出微笑了,浅浅的,因为看见了一只流浪猫,是有什么共同点吗。
请容许我停顿三分钟注视她。
在此之前,心跳的快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被冰块塞满的心脏在慢慢融化。
亲吻她的脸颊是什么感觉呢,我好想尝试一下。
也许此生都不可能了,因为阿秋会看着我吧。
这个可悲的打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女孩,她是他唯一的妻子难产生下的,捧在手心里。
她不愿意叫我哥哥,更多的喜欢喊我阿明。
也许我早就看穿了她的眼神和心思,我不动声色的疏离着,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阿秋也从没有打破那层虚假的血脉关系。
“我要去江南玩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她和我的关系一度降到了冰点,在她受伤的时候,我没有接她的电话。
在她崩溃大哭躲在家里的时候,哭着质问我为什么如此冰冷。
我好像漠视着一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比起关爱她,我会产生“想看看她难过是什么样子”的想法呢。
直到她禁不住折磨,日夜的噩梦,在浴缸里自杀。
“别救我了,求你们。”
没有一句话是带有希望的,再没有一句话是留给我的,我每天泡在酒吧里,我不想听见哭声。
直到在法庭的诉讼上,我看见那些不幸的女孩,这颗麻木的心才开始回头。
最无法容忍自己存留的记忆是,我偏偏知道那人是谁。
我至今仍记得那因为慌张害怕而在潜逃中发送来的短信。
我删掉了它,它求着我替阿秋放过他。
我不愿意看见那些字,我仍记得那串尾号是4053的号码。
我后来知道,他最应该忏悔的对象除了阿秋,还有一个化名的女孩,或者说,那是他最应该痛悔的受害者。
世人追着她询问,甚至指责她的不出面,不交代,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一个陌生的,从未见过的女孩感受到了共鸣。
因为自身的痛苦不堪。
我带着一直以来的疑惑,在离开香港出国前去了一趟那个小镇。
但只能查到那时的关于这个的报道,我剪下它,并从专人那买下一张照片。
第一次看见这张照片时,我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什么样的人绝望的离开那个小镇,一个人生活。
她的生命里一定做了一些我不敢做的事,经历了我无法想象的事,以及和我有着同样心情的过往。
我看着她,心里很犹豫,我要不要继续交代一切。
我想告诉自己,在你被咖啡撞到的那一刹那,伴随着后知后觉的奇妙感觉,是回过头来的一阵错愕交替。
是她,没错,沈沭。
她和我的距离不超过一米,她和我呼吸着同一片地方。
当我再次接近她的时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和内心。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理解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行,她不会知道,也许她会发现,可是我不会隐瞒的承认,我心动着。
我又一次次因为怯懦犹豫而厌恶自己,失去那些直接表明情愫的机会。
某一天,我会悔恨吗?
…
这里是遇见她六年的上海,我再次翻出了这份笔记。
我想我该尘封它了,还是把它埋在哪里的土地呢。
这一年我很疯狂,我疯狂的沉迷在这个叫沈沭的世界里,我疯狂的发现如果身边没有她就黯淡无光,我疯狂的让自己在周围对他人的绝情可以见到她时就隐藏起来。
我该不该跨出那一步,我想我做到了。
某一天我会为此而后悔吗?
我只知道,当我抱着她,和她共度晚餐,和她躺在阳光下,和她睡在一张枕头上,那份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
我还是太贪心了,我竟然希望我可以弥补她内心的缺口,但也许从此刻起,她在沙发上午睡的这一刻起,我不再是只为了成全他人而存在的成明。
我有抱负,我有爱人,我有想要踏足的地方。
我不再自卑或自谦,因为有一个女人,我们互相拥有了彼此。
这段话留给我的那位月光爱人:我想让你知道,只想让你知道,我的爱虽渺小而不足以撑起你的过往,但我想和你余生都躺在挪威的森林里,而不是肮脏又孤单的七尺之下。
致未来的成明,算了,就让他随风去吧,吹过她的脸,是我毕生的愿望。
———
“小沭…”
成明抱住她,被用力的挣脱。
“你到底是谁?!”
“一个爱你的囚徒。”他回答
“我谁都不是,没有沈沭的成明什么都不是,但是有了你的我,可以成为成明。”他想安抚她。
沈沭哽咽着摇头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她是你的妹妹。”
“因为这不重要不是吗,她对我的感情不过是十六七岁的一瞬,痛苦会伴随着一起毁灭,而我的那颗炽热,从来都没想过只想冷眼观看。”
“所以,你就要故意接近我?从一开始都是目的,你想为她找出真相,想从未嘴里知道那个人,可你们从来没想过我的感受,我也是受害者,我站不出来,我就要忍受那些指责!”她咆哮着。
成明想拼命解释
“我没有!一开始有…”他又摇头,“从来都没有,我接近你,没有原因没有利用,我也知道那个人的下落,我也有自己无法迈过的一关,我和他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你知道…??”她震惊。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小沭,我会爱你,我用全部的力气爱你。”
“不!”她摇头,“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们都不知道,我们都是悲惨的,一身遗憾却想去缝补别人的人,苦苦挣扎,到头来没有任何救赎可言,我恨你!”
她不允许,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她的身份还要靠近她。
“就像在看我的笑话是吗?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是欺骗!”
她跑出去。
———
尊应靠在车里眯息,当附近有车子经过时,它都下意识将帽子压低。
“头儿。”男人拉开车门
“解决了,但是辉爷那边,还是在推脱…”
他下车,被掩护着从地下室走出去。
后门的两个男人立在那里。
他们早早等待尊应。
“尊先生,不提前打招呼,不能进去”他们伸手拦住他。
“那你就去打招呼。”他微微抬颚。
对方略吞吐的摇头
“说明白点吧,辉爷最近都不肯见我,都到这时了,他想半路退手?”
“辉爷说了,尊先生是个有资质的人,希望你…后半辈子别再躲躲逃逃,他说,没有出路便是出路,剩下的钱已经打到您余下了,以后不用合作了。”
天空中淅淅沥沥降下几滴小雨。
几人撑开了伞,递给了尊应一把。
古适替他接过。
尊应看向楼上躺椅上那只手,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出路,便是出路。
他早就没有路了,停下就是死,人这一生,真的会允许自己饱尝那一瞬的疼痛后长眠吗?
碌碌无为的人尚且做不到,得到又失去过的人更做不到。
他们总是跟命运斗争着,所谓对错,在一开始,就给过你辨别的机会了不是吗
是他没有把握,如今在不该选择的选择里挣扎。
凭什么,他不甘。
…
——
“小沭!”
成明冲向大雨里,他在无人的街道上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只要能够找到他,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自嘲是可怜的人,也许在什么都没有的人心里,抓不住就是最大的痛。
沈沭蜷缩在角落里,她浑身都被这场巨烈的雷雨冲刷。
她原以为,她得到了那光,那太阳,到头来不过又是虚假的骗局。
“小沭!”那声音朝她越来越靠近。
她鼓起力气,起身往后跑去。
成明看见了那磕磕绊绊的身影。
“小沭!你在这里,不要跑,不要跑…求你了,不要离开我。”他一把抓住她。
他握着她的肩膀,作最卑微的乞求。
“我可以解释的,我真的可以,一切不是你想的那些。”
“我看见了!”她怒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经历的!?你的欺骗根本不算什么,可笑的是,你竟用我的信任,我那该死的生命里幸存的光芒去弥补你对你妹妹的伤害,漠视?”
她不能接受。
“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你知道我爱你。”
“爱?你根本就不爱我,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你做到了,让一个受害者的家属看着那个不幸的女孩一步步走向更加不幸!”
“不是的!”他大喊,雨水在他的身上贯穿,流动。
他的胸口是那样冰冷,秋风吹着他的风衣,为什么,一步之遥,他却好像无法把她抱住。
“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从这六年的任何一刻开始,你的任何事都牵动着我,你知道吗,我看见你和尊应在一起,你站在他的身边那一刻,我一头跳进了湖泊里,我的耳边传来从教堂里欢呼的声音,神父问你的话,你说你愿意,我都一清二楚,我好害怕你会真的爱上他,如果我知道有这一天,我一定会在那个早餐摊上告诉你,我爱你,可是我没有勇气…”
“别说了…”她摇头,猛烈的晕眩。
她的耳膜都要破了,成明撕心裂肺的呐喊,对她说的一字一句,她都无法再感受到。
“我想回家…”
“小沭,你说什么?”
“我想回家。”她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