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段锦鸢变得格外黏人,常常往段鹤身边跑。
上一世父皇身体渐渐变差,段锦鸢因为极少关注父皇,直到父皇一病不起,太医署才宣布段鹤中了慢性毒,这种毒用量轻时根本构不成威胁,不易被察觉,但是时间一长,毒素便积重难返。
能给父皇神不知鬼不觉下药的,只能是父皇身边亲近又深得信任的人。
可当段锦鸢查出下毒之人乃是钟太医,又揪出钟太医背后的殷如时,一切已经来不及。
父皇病榻,殷如干涉朝政,排除异己,坑杀忠臣,朝堂之中再无人敢违抗这个如贵妃。
晨起梳妆,宫女捧来给段锦鸢换的衣裳,一袭金黄色的云烟衫绣着盛放牡丹,金丝银线花纹繁复,贵气奢华,明艳逼人,那是从前她最喜欢穿的样式。
“不要这件,换件素雅的吧。”段锦鸢此话一出,宫女们面面相觑,公主近日是怎么了,不仅性情大变,就连喜好都变了。
段锦鸢来到议政殿,没想到殷如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殷如一只蔻丹玉手正握着小刀,亲自为段鹤削水果,她不过也只比段锦鸢长了几岁,却十分懂得讨段鹤欢心。
段锦鸢忍住冲上去夺过她手中的刀送入她腹中的冲动,盈盈上前给段鹤跟殷如行礼:“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妃。”
今日她穿了一袭水绿的翠烟衫,翠水薄烟纱衬得她原本细腻白皙的皮肤如通透软玉,脸上也不似以往浓妆潋滟,凌厉逼人,只薄施脂粉,淡扫娥眉,浅淡的妆容衬她出彩的五官,恰到好处展现了她原本的姣美。
这样的段锦鸢十分乖巧讨喜。
殷如眼里闪烁碎芒,惊喜道:“公主,你终于肯叫我母妃。”
从前段锦鸢不尊敬殷如,也不承认她的贵妃身份,毕竟贵妃离皇后只差半阶,她一向反对殷如攀上生母的位置,叫她时也不过跟对待别宫嫔妃一样将她唤做皇姨娘。
“从前鸢儿不懂事,让父皇跟母妃操心了。”殷如会装,段锦鸢也跟着装,这一句话更为谦卑恭顺。
段鹤看段锦鸢的眼里多了赞赏,这时德安来禀,说珣王已到了殿外。
段鹤连声宣他进殿。
见到八皇兄,段锦鸢脸上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跟阳光照耀翠叶,纯粹明媚。
段珣一来,段鹤便开始说正事:“北地传来捷报,沈逸将军成功平定叛乱,三月后班师回朝,届时朕将举办庆功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珣儿,你务必配合贵妃准备庆功宴各项事宜。”
沈逸。
听到这个的名字,段锦鸢浑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那双邪气流转的桃花眼恍惚逼到她跟前,将她压在下面,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她对沈逸发自灵魂深处地恐惧,但她不恨他,他说得对,一个人要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生存,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注意到她的异常,段珣询问:“鸢儿,你没事吧?”
段鹤:“父皇知道你跟他有过节,你若实在不想见到沈逸,庆功宴便不出席了。”
殷如在庆功宴上给段锦鸢准备了一个“大礼”,段锦鸢若是不去,她的计策恐怕是要落空。
殷如急道:“可是犒赏三军这样的场合,若公主不去,怕是会落小人口舌。”
段锦鸢压下翻涌的情绪,一瞬间面色恢复了平静,“母妃说得对,庆功宴我要去,我不给沈逸面子,也要给父皇面子,给将士们面子,不能总是任性妄为,让有心人得逞。”
后一句话咬字极重,说的就是她殷如。
上一世的庆功宴上,殷如帮段锦鸢安排苏蓦北进宫,段锦鸢想要利用这么一个场合,将自己跟苏蓦北的关系公之于众,饶是父皇不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也不得不为他二人赐婚。
宴席上,殷如给段锦鸢倒了一杯掺了合欢散的酒水,诱骗段锦鸢喝下。
等段锦鸢去寻苏蓦北时,合欢散的药效发作,而周遭被人点了迷魂香,苏蓦北一见到段锦鸢,便将她扑倒在花丛中,不管不顾地褪去她的衣物。
因为迷药和迷香的作用,段锦鸢在苏蓦北的渐渐动情,两人忘我的在一起。
却听花丛外忽有人大喊一声“有刺客”,杂沓的军靴踏地声朝花丛涌来,禁卫军及在场将士拔刀列阵,将花丛围了里外三层,在场百官纷纷过来观望。
段鹤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她衣不蔽体地被苏蓦北压在下面。
尽管是一代帝王,也禁不住这样的刺激,段鹤险些当场气晕过去。
这件事,彻底毁了她的名声,都传十三公主当众行秽,生活yin乱不堪。
那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倒霉,却没想到是殷如和苏蓦北安排的一切,殷如毁掉她在父皇心中的形象,而苏蓦北顺理成章 变成驸马。
段鹤担忧地望着她:“鸢儿识大体,父皇甚是宽慰,是不是近日太累?脸色怎的这般差。”
段锦鸢顺水推舟,道:“近日来儿臣心悸胸闷,夜寝难寐,儿臣来也是想说这事,听闻钟太医制的清心露有奇效,但是钟太医这段时间离宫,无人能制药,儿臣只好来向父皇讨要一些。”
钟太医这般巧合离宫,其间少不了段锦鸢的手段。
她不支开钟太医,怎能拿到父皇用的掺了毒的药。
段鹤大方道:“父皇这儿还有许多,你尽管拿,不够再差宫人来取,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钟太医不在,可以叫其他太医给你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段锦鸢应下,和段珣出了议政殿。
两人走了一路,段珣没头没尾地问:“为兄帮了你,你是不是要跟为兄说实话?”
段锦鸢装傻,“什么实话?”
段珣严肃起来,“马是你偷的吧?那苏蓦北又是怎么回事?你偷跑出宫,当真没有见他?”
一提苏蓦北,段珣就像一只刺猬竖起一身戒备的芒刺。
看来还是躲不过,段锦鸢叹了一口气,坦白道:“马是我偷的,我也的确去见了苏蓦北。但是皇兄,你相信我,我对苏蓦北已经没有任何余情,我现在是认清了他的真面目,恨他还来不及,不会再为了一个外人,离弃你跟父皇。”
前几日这妹妹还大哭大闹说她此生非苏蓦北不嫁,怎么突然恨上了?
他收押了苏蓦北,没敢真的对他下狠手,很快便又把人放了,生怕伤到这个宝贝妹妹的心。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段珣气不打一处来。
段锦鸢狡黠地眨眨眼:“皇兄见到他时,他是不是一身伤?我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段珣愕然:“你弄的?”
难道她真的幡然醒悟了?
段锦鸢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们为我担心,也不会再轻易让别人欺负我,我要变得更强大,守护你跟父皇,守住咱们段氏皇族。”
段珣内心一阵柔软,只是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味。
他有些好笑:“我跟父皇还轮不到你来守护,要守护,也是我们守护你,变强可以,但是女孩子,不需要太强,偶尔也要柔弱一些。”
段锦鸢泪意再次涌上来,多久没有感受到被疼爱保护的感觉了,这才是真正爱她的人。
段珣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
往日她总躲开皇兄的手,嫌皇兄弄乱她的发髻,现在却一动不动,呵呵冲着段珣傻笑,有几分享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