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似懂非懂,沈逸却不再理会他,轻笑着昂首离去。他只得垂下头去,紧跟着自己的主子。
待段锦鸢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惊觉自己竟躺在一陌生屋内,这榻榻十分华贵,比之她的也不逞多让。看看屋内的摆设,倒是简单古朴,除了一应需要之物,就是一方桌案,一面摆满了书的书架,以及侧边几案上所置的一柄宝剑了。
段锦鸢惊疑不定。暗道:“昨日我身处冰火两重冲突之苦,怕是晕在了那沈逸眼前,这里难不成竟是他房中?”
暗暗掀开被子,果然,自己身上的衣物都已更换。虽然明白更换衣物为必要,但仍旧止不住的遍体生寒。
她阖了眼,黑暗中满是前世情景。
沈逸颀长高大的身躯将她压在榻上。虽已过了许多时日,每每想起,仍恍如正在发生的一般。
段锦鸢忍不住发着抖,其他的她都可以忽略掉,唯独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是抹灭不掉的。
不过如果这是沈逸的府上,那他为何要将她段锦鸢留在此处呢?他……有趁人之危做些什么吗?
正森冷冷出神之际,门外进来一个侍女,见她醒了,急忙退了出去。不多时,沈逸那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果然是在他这里。
段锦鸢慌忙要起身,却被沈逸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够了。”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十三公主,本将原谅你了,不必再道歉了。”
段锦鸢一时间怔住,他原谅她了?为何?
一时手足无措,段锦鸢恍惚中听得沈逸道:“你感染风寒,昏迷了一整晚,如今染疾未愈,还是躺下歇着的为好。不然……”他说着,双眸弯了弯,仍是一股子难以抹灭的淡漠:“珣王得知他心爱的妹妹受这般苦,怕是要十分困扰了。”
“为何?”
“嗯?”
“沈都督为何突然……原谅锦鸢了?”
男人好看的眼睛狡黠的笑着,他用几近不一样的声音说道:“这个么……十三公主大可猜上一猜。”
听了这句话,段锦鸢却平静下来。
沈逸这般说,自己最担心的情况就绝对没有发生。想到这里,她当即跪在榻榻上冲沈逸叩了个头,感激道:“锦鸢多谢沈都督大度,原谅锦鸢当时那般轻慢之举。”
沈逸笑出声来:“嘁……公主,你不担心昨晚我趁人之危,对你行些苟且之事吗?”
段锦鸢目光灼灼看向沈逸:“我断定都督不会的。”
“哦?”沈逸眸中忽地邪气四溢,他上前一步,捏住了段锦鸢的下巴,嗤笑道:“怎么不会?公主不知道自己生的多好看么?”
被那充满着威胁的目光瞧着,段锦鸢强忍着偏开头的冲动,与沈逸对视,努力镇定道:“好看也不过是皮囊而已。”
“这话说得好,但是你可知,于我们男人而言,好看的皮囊,那可是十分要紧。”沈逸笑得特别,“不然,那苏家的小子,为何会那般惦记你。除了想借你之身一步登天之外,难道没有在达成自己目的的时候,尽可能拥着一个好看的皮囊的意思吗?”
段锦鸢冷笑道:“苏蓦北倒还真是痴心妄想。但锦鸢觉得,沈都督能力通天,自然不必用他那下作的招数。”
“这话说的不假,但是到了嘴边的肉,我也不介意吃上一口。”
见段锦鸢不答话,沈逸又道:“你可知,苏蓦北一心讨好你,是看上了你蠢笨,而我……”
段锦鸢接口道:“你又如何?”
沈逸若无其事松开段锦鸢,理了理衣襟,这才道:“我么,我自然与他不同,我是看上十三公主你聪明绝顶。”
又道:“往日我的确觉得你十分蠢笨,是个搅屎棍,尤其是在你哥哥尽力拉拢我的时候,你不管不顾,任性破坏了那么一个局。”
段锦鸢黯然道:“往日的段锦鸢,的确是蠢如猪狗,有眼无珠,不辨忠奸。”
沈逸笑道:“公主,你可知犯错不可怕,怕的是一错再错,那是再蠢笨不过了。任谁,都救不得这样的人。但是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公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回身坐下,平静道:“你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再刁难你,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之前的也已经够了,再折磨你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不放过我自己罢了。”
突然好笑道:“公主,疑惑我已解开,那我倒也要问公主一个问题了,为何你这般坚信我没有动你?”
段锦鸢勾勾嘴角,神色放缓:“都督是好强之人,送到手上的无甚意趣,锦鸢观都督这一路行来,哪次不是想要的就自己放手去争,别人给的,又有什么好呢。”
“哈哈哈哈,说得好,不枉我视你为同类之人。”沈逸开怀大笑,笑声竟罕见的透了一股朗朗之音,倒让段锦鸢心下讶异。
沈逸笑完,正色从容道:“公主对自己实在是够狠,比我沈逸还下得去手。我沈逸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不诺则以,一诺则千金。我说过原谅你,就是原谅你,不必惊疑。泼面之辱,毁白玉盏,从此一笔勾销。”
段锦鸢也严肃起来,深深一礼,恭敬道:“锦鸢再次谢过都督。”说罢便要起身。
沈逸皱眉站起,语气转冷:“公主,我不喜欢话说第二遍。”
“我知道都督一片好意,但是我宿夜未归,恐皇兄担忧,况且锦鸢也没有继续留在您府上的理由。”
剑眉轻挑,沈逸轻浮笑道:“怎么没有,公主,你求我原谅,费劲周章 ,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扳倒那魅惑圣心、僭越你母后在陛下心中位置的殷如么?”
段锦鸢站住了,面沉如水,看着沈逸,似是等他再说下去。
沈逸轻浮之色更重,口中说道:“殷如一党犹如蠹虫一般,已将这巍巍段氏皇朝掏空,臣还是当日那句话,如今的段氏江山已是痈疽疮疡,大厦将倾,我沈逸无心权位,实力也足以自保。可是公主,殷氏之患,已然病入膏肓,于你,可是生死存亡之际啊。”
他虽是笑着,神色却叫人猜不真切。
段锦鸢默然,良久方道:“正是。”
“公主希望能借我之手,同殷如抗衡。虽然消灭殷如一党于我并未太难,但终归与我何干?公主,你想要臣这般做,臣自然是愿意的,但是,你的诚意呢?”此刻,沈逸却又自称为臣了。
果然。
段锦鸢抬头仰望沈逸,见他不像玩笑的样子,平静道:“都督想要什么诚意呢?”
沈逸收了轻浮之色,正色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