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后,无论有多么深刻的爱恨情仇,也终将化为烟云,一切不复存在。苏结夏半手都是苏梨裳吐出来的鲜血,却好像没看见一般,温柔地捋顺了她有些凌乱的鬓发。
苏梨裳闭目,静静地躺在她怀里。她这一生做了许多的错事,可到头来,还是为自己的罪孽画上了一个句号。
萧妄城和莲心还需要调养,总不能把尸体一直搁在这儿,萧逸衡只得上前一步,硬着头皮试探性唤道:“夏儿?”
苏结夏抬头,一滴眼泪缓缓地流淌下来,面上的表情近乎空白,极缓地说出一句话来:“萧郎,小声些,我的妹妹啊,睡着了。”
萧逸衡浑身一震,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梁益看了半晌,实在摸不透这贵乱圈的爱恨情仇,倒是先劝着苏结夏把人的尸体带出去了。
他替萧妄城和莲心诊脉一番,确认他们的毒真的解了,只是还需要好好调养,褪去残毒,才能养好亏损的身体,因此吩咐两人好好休息,也便退下了。
翌日清晨,苏结夏从一夜漫长而混乱的梦境中醒来,脸色犹然十分苍白。萧逸衡替她穿好衣衫,又多裹了几件,严严实实的,才敢牵着她的手出门。
到了停着苏梨裳尸体的营帐,她一时又怔怔出神,良久才道:“入土为安吧,不必停七日了,我想她也不喜欢这些虚的。”
梁益酝酿着措辞,谨慎道:“启禀王妃,这位……姑娘,浑身是毒,若只是单单封入棺木,恐有余毒渗入土壤,百年之后,恐成祸事。”
“那依你的意思呢?”苏结夏并没有勃然大怒,只十分平静地问道,眉宇间略带有一点忧愁的苍白。
梁益犹豫了一下,又道:“应当火化。王妃若是心怀亲情,还想定节祭拜,选一上好瓷罐便是,带着也……”
他卡壳了一下,感觉说出来实在过于无情,可有些事,并不是不说,就能减少一两分的,因此他硬着头皮继续道:“也方便。”
苏结夏闻言,默然无语思考了良久,正当梁益以为王妃认为此举亵渎遗体的时候,苏结夏竟然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闷在棺木里,千百年之后,照样要化为一堆烂骨头,只剩一把破衣烂衫,很没意思。也不必装什么罐子里,往这莽莽山河间一撒,也是一件妙事。你们且出去吧,我为她上妆之后,再进来便是。她是个爱美的,我该送她最后一程。”
萧逸衡点了点头,关切道:“夏儿,若是有事,我就在门外,你喊一声也就是了。”苏结夏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最后这寂静的房间之内,终于只剩下了她们姐妹二人。
苏结夏调了胭脂,去润她苍白的唇,取出炭笔,描她凄凄的眉。女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沉沉睡去。最后点火的时候,还是苏结夏动的手,轻轻地将一个火折子丢了下去。
为了这件事,苏结夏很是郁郁了一段时间,幸而有萧逸衡不离不弃,一直陪在身边。她倚靠在身后男人的胸膛上,一时觉得又倦又困,连声音也是绵绵的。
“萧郎,对不起,梨裳的死只是其一罢了,我可能,还需要调整一段时间。”萧逸衡耐心地捋顺她柔长的发,声音也十分柔和:“我是你的夫君,我们之间,还需要说什么对不起?快睡吧。”
另一边的营帐里,莲心也在守着萧妄城。梁益新调制出来的一味养气汤药属阴,对莲心十分有效果,萧妄城却是一般。
因此,莲心好了许多之后,便自告奋勇地担任了照顾萧妄城的任务。苏结夏想要再派一个伶俐的使唤,莲心便笑着道:“左右也不过是喂药,布菜喂饭之类的琐事,况且殿下人也已经醒了,不必浪费许多人力,王妃快回去吧。”
苏结夏看她说的有理,也不再坚持,由她去了。莲心这会儿正搬着一个小小的药杵,认真地在床前忙活。这味药材颇为麻烦,一旦太过用力,便会裂成大小不一的颗粒,可是最终入药须得圆润一致,细细密密,因此她使了巧劲儿。只是这样颇为费腕上气力,她不知不觉间便困顿起来,手也渐渐地低下去了。
萧妄城醒来的时候,已睡得很饱了。他毕竟是男人,底子不错,只是这全军上下,都劝他中毒之后要好好休养,连他的皇兄都啰啰嗦嗦。
他也乐得个清闲,着实是睡了不少饱觉。只是今日实在是睡得太多了,忍不住就想跳起来活动一下。正要翻身落地,莲心那边却传来咚地一声响,原是她困得太过,药杵落地了。
这声音自然也惊醒了莲心,她赶紧往萧妄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要看看他有没有被打扰,便看到男人往这边来了。
莲心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低身福礼道:“殿下醒了?可有什么吩咐?”萧妄城不太在意,挥了挥手道:“无事,不过是这个时辰醒来,腹中有些饥饿罢了,可有什么吃食?”
莲心啊了一声道:“厨房尚有些温粥小菜,并一些糕点,我这便去端来,若是殿下想要吃些别的,也可对我吩咐便是。”
萧妄城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些便很好了,我哪里是什么挑剔的人。多端一点过来吧,我看你也不像吃过的样子,等会儿同我一道用餐。”
莲心脚步一顿,脸上浮起笑意来,声音却应得很温和,“是,都听您的。”
这厢两人含情脉脉,却有暗部的刺客披星赶月,一路往京城急奔而去,要向皇帝汇报刺杀已经成功的消息。这会儿刚过了城门,速速往宫里递牌子,便恩准得见,禀报了这个所谓的“重要消息”。
皇帝不疑有他,一时龙颜大悦,顿感十分舒心。萧逸衡乃是他心中一根肉刺,如今得以除去,实在是让人放心不少。眼看最近也没什么烦心事,索性大手一挥,随便借个风雅由头,开办宴会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