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一张大床垂下了天青色的纱帐,苏结夏双手放在身前,睡颜甜美而安静。一只萤火虫悄悄地飞进来,却被纱帐挡住了,只得挂在那层细细的轻纱上,发出一闪一闪的幽幽荧光来。
眼看夜要过了半,天色露出一线遥远而暗的白色来,风渐渐地大了起来,呼地一下吹开了半扇木窗。苏结夏蹙紧了秀眉,却没能马上醒来。
她平静而深沉的梦境被扰乱了,像一湖水里投进了石子,源源不断地荡漾开一圈圈纹路。
她在无数的记忆碎片中穿行,那东西如同浮光掠影一般,难以握住,又极其飘忽,飞一般从她身边掠过了。
她看见一个非常模糊的人影,却只有一个背面,始终无法瞧见正脸。若是想要走过去,反而会离他越来越远。于是苏结夏不敢动了,只站在原地。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无比悲伤地望着一个她看不见正脸的男人,她甚至不知道那是谁,又和她有过怎样的爱恨纠葛?是真的爱过吧,否则何以在梦中,都会感到如此的心痛。
她想要张口说什么,可是口舌像是被封住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风把白雾吹过来,男人的背影就淹没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中,越发模糊起来。
苏结夏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着急起来,她想要走过去,问问他的名字,或者过去牵牵他的手,可又十分畏惧,仿佛她一走过去,就会看到一张无情的,陌生的,却又俊美冷漠的脸庞。
她在这梦境中感到了切实的疼痛,几乎想要落下来了,仿佛有人用尖刀剖开了她的匈膛之后,就换了一把最钝的软刀子,一寸一寸刮取她的血肉。
她疼,想要挣扎,便逐渐与这个朦胧又痛苦的梦境抗争起来。以至于最后,苏结夏猛然从床上坐起,喘着粗气从这个梦境醒来了。她身体本就不太好,如今经此神魂俱伤一梦。
面容愈发苍白起来,秀美孱弱,如同外头经了风吹的花树,已落了满满一地的花瓣。她自己不太清楚,最后她是否喊出了什么名字,站在外头的白生,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天他正准备出去采药,起了个大早,却没忍住过来苏结夏的房门前,溜了一圈,本来想看看就走,反正苏结夏身体不好,这会儿估计还在睡觉,没想到……却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白生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冷酷的笑意乍然从眼底浮起,又在推门的一瞬间,如同潮水一样迅速退去了。他换上了一副十分温和无害的模样,笑吟吟地敲开了门。
苏结夏惊魂未定,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缓过来,又听见敲门声,只好慢慢爬下床去,披了一件长衣过来给人开门。
白生见她一副疲倦模样,十分关切道:“我本要出去做事,只是听见房内有响动,这才敲了敲门,怎么,是做了噩梦吗?”
苏结夏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来,温声道:“许是昨夜没盖好被,有些着凉,做了一个稀里糊涂的梦罢了,白哥哥不必担心。”
这些时日白生无微不至的照顾,苏结夏完全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对他也很是依赖,
白生往前走了几步,非常自然地把她往房间里带,又不着痕迹地带上了门,才笑道:“你大病初愈,还没好的完全呢。应该多多歇息才是,我还有事要做,不能多陪你。你继续睡吧,等会我出去之前,会吩咐莲心给你熬一些安神汤,你喝下去之后,会舒服一点。”
苏结夏往外面看了一眼,确实是灰蒙蒙的天色,不过是刚刚发亮,她一松懈下来,更觉得十分疲倦,便没有拒绝白生的好意,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有劳白哥哥为我担心了。”
白生眼见她又上了床,这才掩上门离开,临走之前,还吩咐莲心照着药方熬了药。里面加了一些延缓恢复记忆的药物,但也确实是为了她好。
苏结夏再醒来的时候,就是阳光灿烂了。莲心服侍她穿衣洗漱,给她喝了一些清淡的粥类饮食,这才让她喝下了那碗药。苏结夏边喝边觉得苦楚,便不经意地问道:“那个叫萧逸衡的,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莲心心中警铃大作,嘴上却不知如何妥善应答,只得支支吾吾笑道:“能有什么关系,无非是之前相识罢了。”
她虽然说得含糊,苏结夏却并非是个好糊弄的。她知道莲心不肯告诉她,也许是为了她好,也许还有许多苦衷。她也不愿意为难一个尽心尽力服侍自己的仆人,脑海中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萧逸衡的身影。
自从那天拒绝了他之后,他并没有气馁,而是天天都来,却又不敢进到庭院分毫,只远远地站在外头,仿佛是知晓了什么,又害怕刺激她一般。
若是苏结夏想过去看看他,他便悄悄地走了,有无数次,只给她留下一个黯然的背影。苏结夏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却又不知他为何悲伤。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番,她的好奇心越发旺盛起来。
莲心实在耐不住她的缠,苏结夏本就容貌清丽,又是这样娇娇怯怯地求了,她怎么好拒绝,只得为她加了一件厚披风,搀着她去营地找萧逸衡。
这会儿已快到午时了,苏梨裳在萧逸衡身边又缠又磨,想要陪他一起吃个饭。萧逸衡看公文看的头昏脑涨,想借此麻痹自己对苏结夏的思念,却仍是无果,反而更加痛苦。
这会儿苏梨裳笑吟吟地走过来,眼见少女笑容婉丽,鬓间插花,面上颇有几分似苏结夏,他不由心里微微一动,倒是说不出太重的话来了。
他这个角度,看不到悄悄过来的苏结夏,苏梨裳却是看的一清二楚,当即美眸一转,计上心来。
她又将自己的身体凑近了一些,软软道:“逸衡哥哥,你也忙了一个上午了。人是铁饭是钢,也应该吃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