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在王迎身后，去了职工食堂，王迎帮她买了红烧排骨和白菜炖豆腐。食堂窗口的阿姨看了一眼赵雪，眼中一半八卦一半厌恶。王迎笑着解释了一句：“转校生，我们班的。”
阿姨又看了一眼赵雪的头发，笑着说：“现在的孩子，淘着呢。”
赵雪拿着不锈钢分餐盘，跟在王迎身后。王迎时不时的跟正在吃饭的同事打招呼，最终选择了角落里的桌子。这个桌子平时很少有人用，因为残食台就在两米以外，不过，王迎不是什么讲究人，面前的女生看上去更不像讲究人，最重要的，他希望离那些同事远一点，尤其是某些校领导。
赵雪并不客气，坐下就开始吃。她把一整块排骨塞进嘴里，咬掉肉，飞快的咀嚼，然后伸出两只微微有些发黑的手指，把骨头从嘴里拿出来，并不丢掉，而是把骨头的一端塞回嘴里，用力的吸允，几次之后，又换了另一端，两端都吸过，才舔舔嘴唇，把骨头扔在桌子上，低下头，猛地往嘴里扒了几口米饭，又去夹另一块排骨。
王迎本想让她去洗个手，但是这个样子，也很难开口了。他也咬了一口排骨，有点儿咸，还是老味道。他突然有些心疼面前的学生，这孩子像是饿了很久。王迎又看了一眼赵雪盘子里的白菜，有些后悔，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喜欢吃肉啊。王迎站起身，又走到打饭的窗口，加了一份排骨。
他把不锈钢盘子放在桌子上，挤在他和赵雪的餐盘中间。赵雪正在努力的吸吮一根骨头，抬眼看看盘子，又看看王迎。王迎正和她的目光相对，那眼中，看不到丝毫感激，反而有一些似有似无的敌意。王迎觉得自讨没趣，拿起筷子，从新买的排骨里夹了一块，说：“吃吧，我今天饿了，怕不够。”
赵雪没有做声，只是认真的吃着排骨。等到最后一根排骨吃完，她用筷子把米饭挑进褐色的排骨汤里，象征性的搅拌了一下，三口两口吃进了肚子。白菜豆腐也没浪费，等她放下筷子的时候，盘子里只剩了一点点菜汤和一块姜的残躯。
王迎安静的吃着饭，这饭菜谈不上好吃，也谈不上难吃。他看着眼前的学生，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原本想趁着吃饭跟这个学生聊几句，但是怎么都开不了口，只能低下头，吃着自己的饭菜。
今天，他比平时吃的干净的多。
王迎抬起头，中间的一份排骨，赵雪一块儿都没有吃。他有些后悔了，也不知道刚才去多买一份肉，会不会伤了这个小姑娘的自尊心。他思索了一下，问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赵雪直视着王迎的眼睛。
又是这种眼神。王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见过这种眼神，曾经有个问题学生，每次看人都是这种眼神，后来退学了。王迎暗暗为自己叫苦，为什么总是碰上问题学生。你看人家一班！一个个站出来都跟仪仗队似的，再看看我们班，一水儿的歪瓜裂枣。算了算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王老师？”赵雪看着王迎脸上变颜变色，心里忍不住又是一声冷笑。
“哦，走吧。”王迎拿起两个盘子，往残食台走，想着把自己的空盘放在残食台上，再去窗口要个一次性饭盒，把吃剩的排骨装起来。
赵雪看见王迎拿着排骨往残食台走，突然站起身，脱口而出：“老师，排骨不要扔，我要。”
王迎愣了一下，第一次真诚的笑了出来，说：“我帮你打包。”
坐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赵雪怀里抱着一份温热的红烧排骨，王迎又买了一个馒头放在里面，赵雪并没有拒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谢谢”。
“回宿舍把东西放好，校服换好。”
“好的。”赵雪的语气很坚定，眼睛低垂着，望向手里的饭盒。
赵雪突如其来的顺从让王迎有些意外，他突然有了一些希望，接着说，“咱们学校，对学生的仪容仪表是有要求的，你的头发……”
赵雪把手里的饭盒捏的紧了一些，呼出的气有些颤抖，但是，紧紧几秒钟，她就抬起头，看着王迎的眼睛，说：“我喜欢。”
王迎不加掩饰的叹了口气，说：“先去宿舍吧。”
放好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赵雪跟在王迎的身后，去了教室。
刚刚踏上楼梯，就听到教室里大声的哄笑。赵雪厌恶这种笑声，说不出的厌恶。笑声像是对带刺的阳光，要把她压进无边的黑暗里。她暗暗攥紧了拳头，指甲带来的疼痛感，带来了些许平静。
一个男生，从一件教室里走了出来，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一脸的厌恶。
“吴宇航，去哪儿？”王迎叫住了男生。
吴宇航把两只手拿了出来，停下脚步，答道：“王老师，我去买水。”
王迎看了一眼手表，说：“还有十几分钟了，别迟到。”
王迎听见自己的班上又闹又笑，皱紧了眉头，他快步走到教室门口，看见一个女生站在讲台上，做着鬼脸，逗得全班大笑不止。
“干嘛呢！”王迎喝道，“郑嫣然！下去！”
赵雪就站在王迎身边，偏后面的位置，她看见了讲台上被称作郑嫣然的女生。她有些胖，一米六多一点的身高，恐怕要有个一百五十斤，加肥加大的校服罩在她身上，上衣的袖子明显太长了，袖扣收紧勒住手腕，使得过长的袖子堆在胳膊上，看上去有些邋遢。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她的皮肤有些粗糙，上面不均匀的分布着一些青春痘，主要集中在额头附近。头发半长不短，勉强算是齐耳吧，三七分，头发被的梳向了右边，服帖的平铺在头皮上。
听到呵斥，赵嫣然连忙站直了身体，露出一个没皮没脸的笑容，倒了歉，笨拙的跑下讲台，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沿路的桌椅都碰的歪歪扭扭。
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像是在讨论自己，但郑嫣然只是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她低着头，右手捂着油腻的头发。赵雪望着郑嫣然的头顶，想起刚才教室里的笑声，她的心头，渗出了一丝羡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