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样,在自己熟悉的人的面前都是强颜欢笑的,然后用最平常的谎言来隐瞒自己最深的脆弱。
墨小染也是一样,若不是我两次撞见她的窘境,估计她还是会一辈子躲开医院这个地方吧?
“其实你可以不说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能让她恐惧到这个地步的事情,想必都是触及灵魂的忧伤吧?
她转眸深深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如果你觉得痛苦,其实可以不说,就像我被人绑架的事情一样,我一样觉得我病了,我恐惧血腥就像你恐惧医院一样,然而我害怕跟人提起这段经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浅浅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其实你没有必要解剖自己的伤痛来让我了解你。”
墨小染垂了垂头,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了双膝之间,不想直视我。
许久,夜空才传出她那虚弱的声音,“我恐惧医院的原因是我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医院被人杀死。”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陷入了极深的回忆一般。
我们这一代人生长在文明的法制社会,对于这种事件的认知大多是通过电视、新闻或者一些更新的渠道,可现实中却不曾见过。
所以在听到墨小染那痛心的自述时,我并没有很深的感慨,只是当做听故事一样在听着,我尊重说故事的人,可原谅我无法对其感同身受。
?“这件事或许对你来说有些天方夜谭。”墨小染稍稍抬了下眼,那模样惨白得有些像厉鬼,“可是这件事却真实地发生在我的身上,这么多年了,那一幕就像是刻在我脑海里一样,无论我多认真地去忘记,都是徒劳,只要一靠近医院,我就感觉又看到了我母亲死的时候那双不甘的眼睛……”
说到这里的时候墨小染那空洞的眼睛最终还是没忍住,无声地流下了热泪,也不知道为何,看到这样的她,我的心莫名地揪疼,我在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她那微颤的手从我手中接过了纸巾,抓在手里,原本方块的纸巾在她手中缓缓变形。
“那年我七岁,我庆幸我伟大的父亲最终还是来找我们了,可是他却跟一个贵族小姐结婚了,因为对方无法生育,他需要一个继承人……”自嘲般地笑了,喃喃自语道,“多么可笑的一个理由啊,我母亲生我养我七年,他一出现就要接我回家,我母亲是一个刚烈的女子,自然是不肯,可我从来不知道,我从小心念念的父亲竟然就这样对我母亲痛下杀手……”
墨小染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那笑意却未到眼底,就算是再怎么扯着嘴角,看起来都是忧伤的,墨小染的年纪跟我相仿,她七岁的时候应该是九几年到两千年之间,我对那时的社会不太了解,不过应该也没有那么落后吧?
不过我不是泰国人,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无法评说,不过泰国贵族这一块权势至今仍有,当时应该会比现在还要更强烈一些吧?
“我还记得父亲要来找我们的前一晚,母亲还特意起了个大早,一边哼着歌一边给父亲大人炖他最喜欢的冬阴功汤,我起床的时候她告诉我,一会见到那个男人要叫爸爸……”墨小染像魔怔了一般呵呵地笑着,“爸爸……呵呵……爸爸……”
她笑得浑身颤抖,“我母亲多蠢啊,一个能抛弃她七年不闻不问的男人,回来怎么可能有好事?可她就是那么傻,等她知道我父亲来是为了接我回去的时候,她失手打碎了那一锅滚烫的冬阴功鸡汤……”
我伸手为她擦掉她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安慰道:“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
其实在她说到她母亲的时候,我就信了,如果她是说谎的话,脸上不可能会出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
“嗯,我母亲自杀之前她就跟我说过,一切都会过去的,未来是美好的,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要坚强地活下去……”墨小染看着我,痴痴的笑,“刚开始我一直想不明白,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一开始,母亲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局,只是凄凉的是,她自杀未遂之后,竟然被自己最爱的男人亲手解决了……”
说完最后那个音节的时候,墨小染突然就哽咽了,一个字符都吐不出来,眉头深深地蹙着,满脸伤感。
“所以你更要坚强才可以。”我不是一个善于安慰人的人,实在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只能胡扯,“带着你母亲对你的爱,不愧天地地活下去。”
“嗯。”墨小染低声地应了我,“事实上我也这样做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看到了那一幕,我一直笑着活下去,认真学习、不哭不闹努力成为大家眼中的榜样,无助的时候躲在母亲的坟前偷偷地哭泣一下,第二天依旧可以没心没肺地笑,可是这样久了之后,整个人都恍惚了,我想我可能是病了吧……”
我不知道她母亲的死对于她的世界观有多大的创伤,只是突然心疼了这样懂事的墨小染,也就这样,一下子没控制好自己那泛滥的同情心,伸出手轻抚了她痛苦的眉头,“其实,这是我能想到了,最好的结局,能死在最心爱的人手里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她不甘心是因为无法亲眼看着你成长,但她肯定不会后悔,因为她以这种方式,永远留在了你父亲的记忆里。”
死的时候是痛苦的,但却不是最痛苦的是,最痛苦的是活着的人,因为这些人要永远在回忆里思念另一个人了,而思念是最毒的毒药,毒入肺腑,无药可救。
“墨小染,别害怕,未来的路,有我在呢。”我不知道我以何种心情说出这种极具誓言的话语来,我只知道,在这个漆黑的夜,我想给她一丝光明,起码不让她那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