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裕谷外,贴身侍卫林殊紧紧跟着火炎炙的脚步穿过一条狭窄悠长的小路,向主殿斜后方的壁谷走去;火炎炙脚步显得很匆忙,眉间紧缩成川字形,神色匆匆;一路无话,这跟平时火炎炙很不一样;林殊也是三缄其口,唯恐一不小心哪里说错话惹怒了他。
走了大概七八百米,在往前走转个弯就是通往壁谷的最后一条路;毫无预兆的火炎炙突然停下脚步,这下倒好,只顾低头走路的林殊一下子撞上了他的后背。
“喔……”林殊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火炎炙也不说话,只是慢慢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了许久。这一看倒是比发怒更令人胆战心惊,林殊觉得后背发凉,阵阵寒意向他袭来;刚开始的时候林殊尚能与他四目相对,可随着火炎炙逐渐冷峻的目光,林殊的头却不自觉的越来越低下去,到最后只能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完了、完了,眼看老虎今天心情不佳,翩翩自己倒霉又踩到老虎尾巴,怪也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了;林殊这样想着,便索性准备闭上眼“安心”等待着接下来的暴风骤雨;谁知余光一瞥,却发现火王那高大的黑影正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林殊虽说身材高大魁梧,可在火炎炙面前仍然显得“弱小”;正当林殊鼓起壮士断腕的勇气抬起头时,却发现火炎炙的眼中不是愤怒、不是责备,而是一种平淡无奇的审视;
坦白来说,比起迎上这种眼神,林殊还是觉得一向火爆脾气的火王更加容易接受。火王向来脾气暴躁,在他身边侍奉得随时做好心里准备,这么多年了,也只有林殊一个人经得起这“重重考验”。只不过今天这新招,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眼看是躲不过了,林殊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火王,您这是……您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小子还敢先问我怎么了!”
林殊自问对火王忠心耿耿,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赤焰国对不起火族的事,突然被这么一问着实一愣:“属下实在不知火王何意,还请火王明示!”说着便“扑通”一下便跪倒在火炎炙面前。
“哼!不知何意?我看如今你是单子越发大了,保不准哪天连我你都看不顺眼了!”
此话一出,林殊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随即全身一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火王何出此言啊!属下对您忠心耿耿,若有二心便不得好死!”
“那好!本王问你,究竟为何对邪莫有诸多成见?”
“属下没有……属下不敢……”
“你没有?你不敢?还敢撒谎!自从那邪莫投靠我火族,进了焰裕谷的第一天起,你小子就打心眼里看不上他,跟他不对付;处处看他不顺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今天你倒是给本王说说你与他邪莫倒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话着实令林殊吃惊!数月以来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早就被火王看的透透,只是一直没说罢了。如今他倒是不知道是说真话的好,还是该说假话;事实上,那邪莫他的确厌恶极了,从第一眼看到他开始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他那双墨绿色的乌眼总好像装满了垃圾和污秽、还有他那极其厚重又沙哑的古铜般的声音……
可如今却被火王委以重任,自由出入赤焰国不说,更被特许可以直接向火王汇禀。作为火王贴身侍卫的自己这时候又能说什么?心中再三斟酌说道:“属下与他素无来往,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气场不合罢了,只是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火炎炙平生除了最烦别人说话吞吞吐吐的,其次就是说话时欲说还休的样子!今天倒好被林殊一个人占全了;火炎炙顿时一改之前的平静淡然,瞬间火冒三丈的吼了起来:“你说话几时变成这样!说句话都这么不利索,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知当讲不当讲?我火炎炙何时下令封过你的嘴!既知不当讲那就索性从此以后一句话都别讲了!”
果然是不经点的炮仗,这还没怎么着呢,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全炸了起来……这林殊也只不过是说出了心中所想而已,没法子,伴君如伴虎,谁让人家是堂堂火族赤焰国的火王呢!到了这个份上,那是该说不该说全都得说了,林殊只好敞开胆子试探道:
“火王属下担心的是:您今日以火族赤焰烈火助那黑麟蛇炼制鸠毒,就不担心哪日他也会对我们火族不利?无论如何他都是个外族人。”
听林殊这么说,火炎炙怒色渐消,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响亮:“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果真是庸人自扰!”在他身边做事,被怼被骂已是常事,别说火炎炙自己说的顺嘴,就连林殊自己对此也不在意;
只听他继续说道:“你有所不知,蓝御于那黑鳞蛇有杀妻之恨,火鸠毒更是为了对付蓝茵国专门炼制,他一心复仇,我也正好借此机会灭蓝御、除水族!邪莫的仇人是蓝御,又怎会于我火族不利?”
“火王您的心思属下自然明白,倘若此次鸠毒制成的确是一举铲除蓝茵国的好机会!可是火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黑鳞蛇生性狡黠多疑,今日他可以借我们赤焰国之力除去水族,难保他日不会因为恩怨纠葛将调转矛头直指我们!火鸠毒毕竟在他手上,不可不防啊!”
“看来你对邪莫的成见不是一点点儿……”
听这话,明摆着火王是觉得牵扯到个人喜好,不甚客观公正,林殊这下急了!他跟在火王身边那么多年,深知水族之首蓝御一直以来都是火王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自己可以替火王除之而后快;
只怪自己能力有限……原本不该逾越,可心中有疑虑和担忧隐藏不说他林殊做不到,如今却被火王完全看成是个人成见,隐藏在心里的话他不得不一吐为快了:
“属下是讨厌那黑鳞蛇,可也绝不会任性妄言,冤枉了他。可火王您想想,依那黑鳞蛇自己所言,他原是断崖山上独自修炼的黑麟蛇,无门无派,更不曾过问三界之事;就连当初天神玉爵率领三界众神灭魔族之时,他都未曾位列其中。试问除却魔界以外,三界众神谁不想趁此机会大展身手,好有幸得天尊青睐?魔族被灭之后突然销声匿迹几千年,不见踪影;如今突然出现意要投靠我火族门下,一心想要炼成血鸠毒,心狠手辣较之当日魔灵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说与蓝茵国蓝御有不共戴天之仇,真假又有谁知?或许是他随口编来骗您也未可知啊,只听邪莫一面之词,未免太过掉以轻心了!万一……”
耐心听完林殊这一番忧虑,火炎炙突然笑了起来:“听起来似乎有理,可你小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那黑鳞蛇邪莫从前的确是沽名钓誉、自视甚高之徒,从来不屑于过问三界事,只想超凡脱俗、隐于市外;于那黑山凹的断崖山双宿双飞,过着与世无争、潇洒快活的神仙日子。可天无百日晴,人无长景好,谁能想到突然之间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就变了呢!可有些事情好像就是安排好的,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命运不济,居然会栽在那蓝御手中……蓝御本就好以侠肝义胆、豪杰英雄自己,遇上不公平的事他总要横插一脚!”说到这儿,他恨恨的咬了咬牙后继续说道:
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偏偏结了大仇!不过要是认真说起来其实也怪不得黑鳞蛇,是他蓝御太过多事,一副誓要解救天下苍生、黎明百姓的圣人嘴脸。当时距离断崖山最近的蝶村连续很多日频频丢失幼孩,更甚时一天之内竟会丢失两三个;甚至有的孩子蹲在家门口玩泥巴也会突然消失,留下一只鞋或者是残缺的木偶。
一时间,碟村百姓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人们为了防止悲剧再次上演,只能将孩子关在屋子里,可幼孩丢失的现象依旧不断。接连不断痛失爱子的悲痛激怒了碟村的百姓,他们发誓不管对方是人是妖,都要活捉生擒为不明枉死的孩子们报仇!可一群肉体凡胎怎是那黑鳞蛇的对手,除了在崖底或是荒地处偶尔发现幼孩的遗骨,其他一无所获……
碟村频频丢失幼孩的消息传到蓝御的耳朵里,他便立刻亲自带人上了黑涯山,寻着味道找到了黑涯山山顶,山顶近旁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之中正是黑鳞蛇一家的藏身之处!可怜洞外婴孩的遗骨肆意散落,几乎堆成一座山中山……
正是黑麟蛇所为,原来是因为届时他夫人有孕在身,光秃秃的黑涯山中几乎找不到可以食用补身之物;无奈祸从天降,落到了蝶村那群孩子们身上……”
“果然凶残!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怎么下得去手!杀了他也是罪有应得!”林殊听完这段陈年往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一方面为那些惨死的幼孩心痛,一方面觉得对他更加厌恶!如果不是碍于面前的火炎炙,他几乎就要称赞蓝御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好在及时管住了自己的嘴,不然此刻悲惨的就是他了。
“是啊!蓝御的确是罪有应得……”
“那后来呢?”
“呵呵……后来?栽在蓝御手中还谈什么后来!黑鳞蛇妻子被蓝御当场腰斩,抛至黑涯山山谷中,一尸两命;还好黑鳞蛇跑的快,窜回山洞从另外一个洞口逃了出去,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只是背部受了擎天剑之伤……”
“擎天剑伤可是能要人命的,怪不得!”
“你说那黑鳞蛇恨不恨?怨不怨?本来好好的一家人从此阴阳两隔、天上地下……他与蓝御是家仇、是旧恨,复仇是他活下去的支柱。”
没等林殊开口说话,火炎炙继续说道:
“杀妻弑子之仇不共戴天,当你眼睁睁的看着你最爱的人在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那种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过的才懂,蚀骨灼心之痛亦不过如此……”火炎炙眼中闪烁着熊熊燃烧的两团烈火:“可邪莫心中的痛我懂!我懂!!!本以为随着时间推移有些痛苦可以淡去、有些往事可以忘却;可是我错了……恰恰相反时间过去越久,记忆就越清晰,那些画面仿佛日日就在眼前、那种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感觉日日都烙在心里;每想到一次,心中便被刺伤一次;这漫长岁月的煎熬啊……数千年了,也该是了结的时候了!蓝御,你给我等着!很快我就会让你亲自尝一尝心在滴血的滋味……”
火炎炙越说越激动,眼中愤怒的火焰似乎就冲出眼眶向脸颊和全身蔓延;一双大手握成的拳头咯吱作响,好像要将一切捏碎。
有的时候仇恨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
此时林殊纵是有再多想说的话也不得不闭上嘴,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火炎炙抬起头望了望前面的路,壁谷不远了……
“好了,你退下吧!”
“要不属下陪您一起?”林殊觉得今晚火王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不太放心他一个人;
“我自己过去!”
“是”林殊只好应了一声,刚想转身离去,却又被火炎炙叫住了:“派几个得力人手暗中盯紧邪莫的一举一动,除去焰裕谷中炼制鸠毒,一旦发现有任何其他可疑行为就立即禀告我;你刚刚有一句话说的对,黑鳞蛇生性狡黠,还是得防着他一点儿,毕竟他是外族之人。我与他尽管敌人一致、目的相同,可终归是各取所需……
还有,从今日起除了焰裕谷和黑鳞蛇所住涝洞外,其他一律禁止他出入,尤其是公主所住的菱香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