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灼灼白光刺的人一时睁不开眼睛;静待阳光稍弱,以掌为斗遮于额间向西北方向望去,除了辽阔天地、浮光万里映入眼帘之外,就是大片大片聚在一起红橘相间的火烧云;借着流动之际的闲适与倦意索性正吭哧吭哧大口吞吐着热气,仿佛一个个坐卧不等却皆高烧不退的红脸巨怪,热的将天空这张巨被猛然推开、又把大地这张暖炕奋力下沉,光不溜秋读读一人高悬于这天地间、尽享抚鼎之热与这彻底的自由惬意……
玩了一会儿巨口吐热浪,红脸巨怪们仿佛自觉枯燥,索性玩起了新鲜把戏;彼时微风不起、山河不皱,红脸巨怪间彼此似乎心有灵犀一般,不再各自零散的飘着,却是牟足了劲的聚拢到一个方向,正是西北处。只见它们似以天空为卷、以体内奔腾不息的热浪为笔,挥墨洒脱肆意。
确是“怪”多力量大,转眼间诺大的西北天空就被涂成通红一片;热浪连天、尘嚣万里之下,一望无际的荒漠戈壁显得更加寥落孤寂,偶尔闪过几团黑色玄影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只闻见几匹烈马悠悠几声焦躁的嘶鸣声,也正是这几声才让这片看起来茫茫一片的裸色“焦土”,隐隐露出几分寂寥的生命气息……
由戈壁一路向西挺进约六百里,恶劣的环境仍未改变;除去茫茫裸色焦土以外,便是常年累月黄沙漫漫、遮天蔽日。要是非要说出有何不同之处,那便是一颗颗随意散在戈壁滩上的“玛瑙珠子”,那是一座座高高隆起连绵不断的沙丘。火族赤焰国的百姓们上万年间正是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世代更替、繁衍生息……
说到西北赤焰国,无论如何也绕不开这里万年不变的风沙与炎热,如此恶劣残酷的自然环境却无法阻止它成为三界族群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族,除却排行第一的蓝族即水族,赤焰国火族便是第二大族。能够于众多三界族群中跻身三族之列,不得不归功于一个人、一个即如这片茫茫焦土一般粗粝滚烫的人——火炎炙!
他正是驰骋在这片辽阔疆域的火族之首,所居住的焰裕谷正是数十座沙丘形城堡合围而起的那座巍巍宫殿。外观看来,似乎与四周无异,仍是一种奔涌而来肆意的烦躁与焦灼;可距离越近,越是感到一股非同寻常的肃杀和阴冷。
抬脚数里刚刚靠近焰峪谷,就迎面扑来一股浓浓刺鼻的血腥味;尚未弄清楚缘由,只见几十只黑色秃鹫“咕咕咕”一阵阵从头顶飞过,落在谷外不远处一棵早已枯死的孤树枝上,那棵枯树本就摇摇欲坠一副化尘之势,可那群秃鹫偏偏择此而栖,一只只落下健硕的黑膀子夹在腰间,稳稳蹲在粗细不一的枯枝上;不知是那秃鹫偏偏奇功在身,还是孤寂良久的枯树来了精神,惊愕间竟以化尘之枝稳稳托住。时下数十只黑色秃鹫挂满枝头,乍见之下或以为在这戈壁荒滩还生着某种不知名的神奇物种。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肃穆寂寥之中……
再往里走大约三千米,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灼热铺面而来,热浪滔天烤的人睁不开眼睛。稍稍适应之后,方才看清楚,眼前紧临巍巍宫殿的是一大片直径约千米的洼地,更直观说来更像是一个巨大天坑!那天坑深约四五百米,如此大坑绝非人力所为,倒像是从天而降一块巨石砸中所致。
桐庐巨鼎正是高悬于这巨坑之中!只见四条树干般粗细的粗重铁链从鼎耳处绕进,各自再往相反的方向用力拉去,固定在天坑内壁之上;桐庐巨鼎没有鼎盖,被一层薄薄的成拱形状的透明物体包裹着,透过那层透明物体可以看见巨鼎之中鲜红色的浓稠浆液不停翻滚着,浆液表面一层形成无数个巨大的透明泡泡,泡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突然“啪”的一声炸裂开来,猩红的血浆四溅而去;不一会儿成千上百个鲜红色泡泡又继续涨大,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直到再次炸裂……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而巨鼎之下炎炎烈火仍在日夜不息的烧着烤着……
那阵阵灼人的热浪、猩红色浓稠浆液还有被岩浆映红了的四周,都仿佛昭示着它是一座正在咆哮的活火山,或许就在下一秒,它便会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部吞噬……
此时桐庐巨鼎一旁,正有双眼睛紧紧盯着鼎内绛红色的浓稠浆液;比起吞吐着泡沫不知名的鲜红浆液更加可怕的正是那双眼睛,似乎也被染成鲜血一般猩红的颜色,充斥着一种无法言明兴奋和喜悦,眼神也随着炸裂开来的红色泡泡长久的集中、散去、集中、散去……
倘若不是挂在嘴角的那团散发着腥臭味的墨绿色液体,正缓缓的顺着脖颈处流下去,还真以为巨鼎旁立着座雕像——一座奇丑无比的狰狞雕像。随着巨鼎四周猛然蹿出的巨大火舌,鼎内浆液一阵翻滚,那雕像扭曲的身体忽然一阵颤抖,随着落在地上的几片黑色鳞片这才动了起来,发出“咯吱咯吱”利器般刺耳的声音。
不远处,火族之首火炎炙一袭火红色长袍也立在巨鼎旁,与那双猩红色眼睛虽然相距不远,却因彼此无话而显得咫尺天涯。赤焰国外围如此炎热,却不知为何焰裕谷内竟是难得一丝清凉,因此火炎炙身着绛红色长袍,紫红色花莲领口处向上延伸包裹到脖颈处,看起来高贵又神秘!只是不知这长袍之下时刻涌动不息的红色血液可曾觉得闷燥而压抑?看神情,却似早已为常,一双同样炽热的眸子只顾低头凝视着那桐庐巨鼎中翻滚不停的红色浆液,贪婪而焦灼,仿佛那里面包含着一切;
“赤焰烈火乃我火族之宝,日夜不息烧制这巨鼎已经数月有余,你口中血鸠之毒究竟还要等到何时?”火炎炙冷冷问道;
才见那雕像悠的转过身来,“火王有所不知,这炼制血鸠之毒可不比其他那么容易;总共需要以烈火赤焰炼制九九八十一天方可大成。这八十一天烈焰日夜不息,接连四十天之后,每烧一日,鸠毒便强十分,以此类推,直到大功告成;待足足八十一天后,中毒之人即便有九条命,也在劫难逃。相信我!纵是火族赤焰烈火再宝贵也是值得的。”
“果真如你所言,便是最好!倘若白白浪费我时间、浪费我赤焰烈火,别说整个火族不答应,单单是我火炎炙这一关你都过不了。”
“哈哈哈……”只听邪莫仰天长笑道:“火王请放心!一只鸠所练之毒便足够取人性命,何况眼前这桐庐巨鼎中由上万只鸠练成的红色浆液……真的是太够劲儿的了,赤焰烈火日夜不息炼足八十一天之后,您说它厉不厉害!”话音未落,只见那黑臂腾空一摇,鼎中红浆炸裂而起,好似长了眼睛般向旁边的侍从飙去,可怜的侍从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惨叫之后身体便应声倒地不起,不一会儿全身上下呈黑礁色……
火炎炙眼珠一侧:“鸠毒果然厉害!”
“这只是几滴的效果,假以时日鸠毒制成,倘若再将它制成血鸠雨……哈哈哈……啊哈哈那样的话可就更好玩了……”邪莫露出尖长森白的两颗獠牙冷笑着……
“血鸠雨?可是当年獠脊山之战时,魔族降的那场红色血雨?”
“的确!火王如何听说?”
“何止听说……”
火炎炙深吸了一口气,尽管事情已过去多年,可每每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当年魔灵修炼万劫身走火入魔,竟妄想吸取数千位三界尊位上神的精血,以其数千年的修行助他练成邪功,已保永生永世;天尊玉爵率领三界众神云集魔族,灭魔族、封印魔灵,势必斩草除根;大战多日,众神虽有死伤,魔族更是寡不敌众眼看快要败下阵来;这时,魔灵率领魔族残余将众神引至“獠脊山”;众神乘胜追击至此,顷刻间血鸠雨从天而降,三界众神大多尚未反应过来,便瞬间死去;炙热的血鸠雨蚀骨灼心,一时间哀嚎声不绝于耳、浮尸遍地;三界众神数量锐减,几近腰斩……就连天尊玉爵和心腹蓝御也被血鸠雨所伤……
时光境迁,转眼间沧海桑田已过万年,天神玉爵也早已离去;可每每想起当年那场血雨腥风、三界浩劫,累累白骨仿佛仍堆在眼前、一闭上眼睛哀嚎呻吟声仍不绝于耳,即便是早已历经沧桑的火族之首火炎炙想起来也忍不住颤栗!
而如今,当初造成三界浩劫的罪魁祸首魔族血鸠雨正在眼前,居然就掌握在自己手中!假以时日鸠毒炼成之后只需自己一声令下,巨鼎中翻滚的火红色岩浆便会从蓝茵国的上空倾泻而下、在水族的大地上沸腾、他蓝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族百姓苍生化为白骨,却无能无力。那么即使他逃过了血鸠雨,心中也会百倍千倍的痛……一想到这儿,那些翻滚着的浓稠浆液便成了无数个翻滚着挣扎着却即将死去的生命……
他的双眼更红了,夹带着胜利在望所充斥的贪婪和炽热!
“怎么?堂堂火王难不成竟动了恻隐之心?当日决定炼制血鸠之毒时您就该想到结果。”没等火炎炙开口说话,邪莫继续说道:“您心地仁慈、心存恻隐,可蓝御当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否则如今您也不会孤身一人独自守着这诺大的赤焰国,焰裕谷也不会一切都好却唯独少了个女主人。”如此看来,邪莫纵是再如何手段高明、心狠手辣,充其量也不过是火炎炙麾下的一名杀手猛将;有手腕却不甚高明,他自以为看透了火王的心,可堂堂火族之首怎会如此轻易就被看穿,不过是一半放手一半钳制罢了。
看在邪莫炼制鸠毒的份上,偶尔任由他大放厥词本无大碍,可给他点绿色还真把自己当根葱,胆敢言语到老虎头上!
“你只需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其他的不劳你操心!”
见火炎炙不为所动,邪莫斜睨着墨绿色的眼睛继续说道:“难道您忘了当年的杀妻之仇!还是有别的打算故意瞒着我……”
“放肆!我火族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族人说三道四!”一声低吼打破焰裕谷的沉寂,火炎炙手臂一挥对着邪莫所站之处打了过去,“轰隆隆、崩……”的一声巨响,只见邪莫身后的一块数米高的巨大黑礁石瞬间被无名之力劈成几块,四散开来;而火炎炙那双腥红的眼中充斥着熊熊烈火,仿佛顷刻间便要把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虽说如今的邪莫是条丧家之蛇,却也不是吓大的,身体只是微微一闪便轻易躲过了火王的一击,脸上一片泰然。可眼见火炎炙心中怒气仍然未消,自知此时是在他人的地盘上,唯有夹紧尾巴过日子、忍一时风平浪静,才能借他火族之力报自己的杀妻之仇!他日大仇既报,再与之一决高下也不迟。心中这样盘算着,便做出一副低眉顺手、幡然悔悟的样子,“火王请息怒!卑职该死、卑职该死……”
这一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眼看火炎炙怒气已消大半,语气听起来也缓和了不少:“鸠毒务必加快进度,炼成后速速禀告;再有若想在我火族容身,首先第一点就是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管住你那张僭越的嘴。倘若今天这种事情再有下次,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都别怪我翻脸无情。”说完拂袖而去。
邪莫慢慢将背挺直,抬起头,上扬的嘴角挂着一丝难以言明的微笑;狡猾如黑麟蛇,心中当然清楚火王杀妻之仇从未忘记,但他就是要提醒他,偶尔装作不经意刺他一下……
因为邪莫心中始终牢牢记得:这个世上,许多事情都允许被遗忘,唯有家仇不可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