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连苍翠水怜碧,林中古道鲜留人;不知昨日凋敝树,至今仍现宜春人。
时光看似温柔缱绻,却最是凉薄无情,不管逝去之时是如何血流成河悲哀惨痛,终有一日那内心深处可怖的创伤都会恢复,渐渐成为过去;
一夕之间,蓝王失踪、蓝族被灭,于苍茫世间中的某些人来说的确是锥心之痛;可世上之事千千万,随着时光流转之后的时过境迁、已然消失的抑或刚刚消失的往事即便偶尔会被想起,又能追忆哀伤多久呢?不过是一杯闲酒、两滴清泪、三声叹息罢了……
能长留于心、时时缅怀的人更少之又少;
这其中林族之首林荫或许勉强算是其中一个……
起初听闻蓝茵国被灭的消息,林荫着实不愿相信,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怒,如此大族别说一夕之间被灭,就独独想要对付蓝御一人都不容易;更何况自己前几日还曾与蓝御为稳固灵山脚下压制的魂灵并肩作战,怎么可能说不在就不在!可传闻满天飞,加之心中时常惴惴不安,于是索性压了朵黑色云头,一路疾驰赶往东海,他要亲眼看见水族安好才能放心;不见还好,亲眼看了彼时的东海只觉天旋地转五雷轰顶……
当林荫恍恍惚惚回到林风国时,半空中已然挂出一轮冷月,月影浅浅透过淡绿色的玻璃窗泄了一地的斑驳;林荫呆望着窗外的冷月独自出神了许久,一时间竟连渐渐靠近的林后都未有丝毫觉察。此时他只觉夜色中染着从未有过的一抹孤独和凄凉,寒意将他全身上下浸的透透,天地万物皆静籁,独独听到自己胸口处砰砰雷鼓般的心跳。
想当年,他少不更事之时与蓝御初见,他身着蓝色玄袍驭马而来,汗血宝马一路疾驰铁蹄之下扬起漫天黄沙,风乍起卷起蓝色玄袍全然不见蓝御的脸,只听远处一阵疾厉眼前黑影一闪,蓝御便嗖的一下落在对面,剑眉之下一双铁骨铮铮的眼;当晚的月色亦是这般明亮洁白,孤悬天地间,他依稀记得蓝御说的一句话:“林兄你我铮铮铁血男儿,何不追随天神玉爵抚众生平霍乱在这繁杂三界中拼出一方秩序井然……”
这一晃数万年光阴转眼逝,蓝御之志言犹在耳,事实证明他们也的确做到了,可如今蓝茵国已灭,这位忠义两全侠肝义胆的水族之王又在哪呢?
想到这儿,林荫心中猛的一颤;他为蓝御感到心痛、为这突然降临的大族灾难感到震惊,同时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担忧,对未来、对三界的担忧。
关于蓝茵国的覆灭,他耳闻最多的就是水族内乱导致覆国,可蓝御是谁?以他的能力绝不会允许自己本国内部出现这样的事!加之忆起灵山之巅相聚那日蓝御的反应和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冥冥之中他总有一种预感:好不容易太平了一万年的三界恐怕要再生祸乱,水族之灾绝非偶然!
一旁的林后已经暗暗观察了他很久,自从上次回来,她便觉得不对劲;夫君总是心事重重、常常独自陷入沉思,这让一向心思细腻、敏感的林后很不放心。
那么多年,他们夫妻二人也算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两人之间未曾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间隙;林荫作为林风国的王,性情温润谦和,深受林族百姓的爱戴,对她更是一心一意,关爱体贴,家事国事从没让她操心过。
可这次……原本不想过问此事的林后还是被满腹疑惑驱使着走上前去,轻轻喊了一声:“林王!”
见他没有反应,又加大声音叫了一声:“林王!!”
林荫抬眼见她正不紧不慢靠了过来,眉间稍微松了松,嘴角微微一笑:“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睡?”
今日这笑脸,林后着实看的出很是勉强,却没有直接说出来,同样回了一张笑脸:“这么晚了林王不也没睡。”说着轻轻靠上前去:“难道是今晚的月色尤其醉人,惹的蓝王竟不知归去?”
如此心境如何还能赏得了月色?林荫听罢呵呵苦笑一声;
“林王近来有心事?”
林荫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可是和蓝茵国有关?”
知夫莫若妻,林荫知道眼下是瞒不住了;其实也不是刻意不说,只是不想给她增加多余的思想负担,更何况此时说了已然没有任何帮助;可既是她问了,他也不想刻意去瞒她。
“那日我与蓝御灵山脚下守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他便感应到东海蓝界被破,似有不妙,急匆匆便赶回了蓝茵国;可灵山脚下魂灵动荡,我还需要时间……现在想来如果那天我和他一起回趟东海,或许今日水族还在、他还在……可如今……”说着,林荫一阵叹息;
“有些事情不是你我之力便能阻止的,水族一夕之间被灭,此事非同小可……你也不要过分自责!”
“不只是这些,蓝御离开之前,曾叮嘱过我一句话:万年已近,处处当心!”
此话一出,林后瞬间脸色煞白,扶着林荫的手坐了下来:“难道是指天神玉爵归入混元之时曾说过的话?可蓝御他不是一直不相信的吗?又怎么会突然煞有其事的叮嘱你?”
林荫摇了摇头,这些也正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既然蓝御这样说了,必定之前就出现了某些迹象,那他为何不早做打算,或许还能保水族周全!
“三界之中,就数我林风国林族、蓝茵国的水族还有西北边的火族实力不相上下,能够一夕之间悄无声息灭掉蓝族的人,难道是火……”
“住口!”林荫突然大声呵斥了一声,林后着实惊了惊;她还从未见过林荫如此严肃,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紧张了,拉起林后的手轻轻安慰道:“今时不同往日,林族偏居林风国多年,不闻三界,有些事情没有亲眼目睹就不能乱说!”
林后又岂非愚钝之人,刚刚不过是一时嘴快差点说出来;三界安稳了近万年,表面风平浪静,看不见的地方不知怎样的暗潮汹涌。
当年不就是不想掺和这世间太多纷争,才与林荫带着林族一众闲居西南一隅,想要执手一人简简单单平淡安稳的共度余生;如今两人育有一儿一女,正是安稳幸福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当然不想被任何其他事情打扰。
如果可以,她宁愿日子就一直这样过下去;可世间之事常常事与愿违,水族已灭她林风国又能偏安一隅多久呢?
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