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蓝族被灭、东海被焚至今,麟木躺在黑漆漆的洞中已经整整七天了!在这期间他一直处于一种半是清醒半是昏迷的状态,并且脑海中反反复复呈现出同一个梦境。
梦中,一团火红色烈火忽然化身赤焰钢刀,对准父王的胸口狠狠刺去,鲜血喷涌而出,瞬间与东海湛蓝的海水融为一体,成蓝黑色;赤焰钢刀刺啦一横,随着一声惨叫,父王倒在血泊中;那双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慢慢黯淡下来,直到光芒散尽那一刻。
他拼命叫喊,声音撞向前方又坠入虚无;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冲过去,却被一双看不见巨大的手死死抓住,任凭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钢刀嗜血,刺穿父王的胸膛;红色火焰长袍绝尘而去,留下无尽的黑暗与迷离……
麟木依然直挺挺的躺在大石块上,尽管双眼紧闭,却看得清楚一双眼珠总是时不时转来转去,偶尔身形一颤、紧缩的眉头挤在一起成八字形,额头上不停渗出一层层冷汗;
“父王!不要啊……”突然麟木大喊了一声,全身一阵颤抖,又紧紧缩成一团,似乎很冷;麟木身上那件青白色长袍早已湿透,紧紧黏在身上;而彼时凝冰已然重伤,几乎自顾不暇,否则度些法力助麟木护身,也不会是现在这幅惨淡光景……
“快、快,照顾好殿下,咳咳……”凝冰靠着石壁刚刚吐出几个字,便牵动胸前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到一张脸生生变的煞白,咳声才渐渐停息;
这次涂海却没怎么听话,三两步近了凝冰身边,一边轻轻拍着爷爷的后背,一边说道:“……爷爷,您、您没事吧?”话还没说完,自己声音倒先哑了下来,勉强说完剩下的几个字后鼻头轻轻抽了抽才算静下来;
凝冰此刻对涂海却是从未有过的慈爱,嘴角敛起一丝笑意:“你瞧瞧你,爷爷我还没怎么滴呢,不过是咳嗽两声,不打紧、不打紧……”说着又干咳了一阵,带着一张苍白的脸都涨的通红。
“好好好!爷爷别再说话了,多休息休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涂海本来是想安慰重伤的爷爷,可不知怎么话说着说着就生生拖着哭腔,再看一眼此刻大石块上再次缩成一团的麟木,只觉心中某个地方似乎突然坍塌了一般,一时间泪如雨下,竟然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虽说在凝冰面前,涂海还是只半不大的小海龟,可幻化成人形看着也已然长成七尺男儿,乍一见一个大男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还是不管不顾的摊在地下……唔,这场面着实有些令人“痛心”。或是悲伤的情绪释放掉了许多,只见涂海一把拉过白色缎袖向脸上抹过来,一边抹脸一边哼哧哼哧说:“对不起爷爷,我、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该哭的!哭也没用,哭能让殿下快点醒过来吗?哭能让您的伤痊愈吗?可我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控制不住我自己……”涂海说着又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事情都来的太快,这一桩桩一件件,别说是年纪尚轻的涂海感觉快要招架不住了,就说对于凝冰来说这一切又何曾不像一场梦呢!
那日凝冰差点死在邪莫黑麟臂下,千钧一发之际,涂海从七彩莲池下的“迷障”窜出来,丢了一颗臭龟蛋趁乱才将重伤的凝冰拖入迷障隐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把爷爷安顿好,正想赶去雨露宫,还没来得及出迷障,就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震晕过去;
等他醒来,玉露宫早已不复存在;残垣断壁间一滩血迹分外刺眼,却不见蓝王和麟木的影子。青冥剑闻声出鞘,几经辗转,终于在一片瓦砾碎石下嗅到麟木的气息,一颗琥珀色夜明珠里包裹着早已昏死过去的太子殿下……
这是蓝王对他最后的保护!麟木胸口处一抹蔚蓝色浮光掠影、若隐若现……
好在涂海一向贪玩,无事时经常偷偷溜出蓝界在东海之滨游荡闲逛,除了何时何地有新鲜可口的小鱼小虾、又是哪个地方最适合欣赏东海的日出日落、潮涨潮落等心中都清清楚楚。这跟他平日里的积累半分都是分不开的,自然知寻常人之不知、解寻常人之不解;于是捏了个决趁乱挟凝冰麟木三人逃至眼下这幽静虚谷中……
“爷爷都说了没事,你还哭成这样,真是长不大的孩子哟!”凝冰冷不丁的抽了一口气笑说道:“……等什么时候爷爷真的归入混元之时,你再这么一通哭鼻子想必也来得及。”
都什么时候了,爷爷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有这力气还不如多休息休息,积攒些精气神,好让我能有机会帮爷爷运气疗伤,虽说自己修为不过尔尔,也总好过爷爷就这样身上扛着那么重的伤一天天熬下去……
一想到这儿,涂海心中更觉黯然了,抹了把脸之后便寂寂的没再说话;
见他突然这般形容,凝冰仍不放心似的继续说道:“不要紧,这不还有爷爷陪着你吗?殿下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这连着呓语颤抖可能是受了巨大的惊吓导致……现在看来,灵山下魂魄陡然不安、那黑鳞蛇联合火族突然来犯,蓝茵国被灭、蓝王下落不明……这一切绝非偶然!或许蓝茵国遭此大难是劫数!”
“您的意思是火炎炙蓄谋已久?”涂海心中一颤自言自语说道:“火族灭了蓝茵国于他们有什么好处?东海数不清的奇珍异宝他们一件都没带走,一把大火全都烧了,那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唉……只怕是数万年前结的仇怨了!时间虽翻的快,可怨恨还在……该来的都来了、躲也躲不掉,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从此都压在麟木一个人的肩上、可他其实还只是一个少年呐……这一切他能承受得住吗?”凝冰长长叹了口气,便倚着岩壁闭了闭眼睛;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本以为自己身上好些了;谁知这才多说了几句话便觉支撑不住了,身上冷汗一阵接一阵、心里空荡荡的发颤,就连眼睛这样睁着都是端端的疼……看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可是麟木此刻仍旧意识不清昏昏沉沉,家国双亲皆已不在,身边唯有涉世未深的涂海一人;倘若他凝冰再……天地间麟木便再没有可依靠的人了,这……这叫他如何放心离去啊……一想到这儿,凝冰不禁又努力撑开眼睛、直直望向麟木躺着的地方,他不能睡、不能睡呀,此刻睡着容易,想要醒来怕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