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冰刚刚离开没多久,麟木便突觉胸口处一阵强烈的剜心刺痛,那刺痛来的异常猛烈,一颗心像是被巨掌狠狠抓住、撕扯起来……麟木一时招架不住跌坐在地上,不一会儿白皙饱满的额头上就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心想或许是近几日自己情绪不佳,再加上寝食不安的缘故,并未放在心上,只觉略微休息片刻便好;谁知越是不甚在意,胸口刺痛却是越发猛烈击打起来,除去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一袭白衣也渐渐散出潮意,湿答答黏在身上,好不适意;正想开口去唤灵壁,话到嘴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麟木……麟木……”
那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低沉久远,仿佛从地缝中挤出,又好像被禁锢在坚冰中,在凌烈寒冰中回荡;
他不禁一颤:“谁?是谁喊我?”无人回应……“麟木……麟木……”仍是若有若无飘渺如尘的那个声音喊道;
不知为何,麟木闻那声音只觉头脑近乎快要炸裂,体内腾然升起一阵怒火,随着声音的高低起伏在熊熊燃烧;与此同时又觉体内另一种异乎寻常的力量在酝酿、升腾、勃发……那股力量充斥在每一条血管、每一个细胞之中,强壮自由、肆意不羁,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身体的束缚……
激荡过后便是一阵眩晕,麟木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玉露宫一事时他还只是个孩子,一夜之间他被迫长大,被迫承载着远超他这个年龄的忧虑和困境,忍受着突然的寂寞和孤独……
突然那个悠远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似乎更近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弄清楚你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
麟木双目紧闭喃喃自语道。
恍惚之间,右臂腾然升出一股无名之力,随之抬至半空,还没等麟木反应过来,便感到右臂间似有东西在上下左右缓慢移动,借着月亮的余光,麟木看见手臂上居然有笔墨徐徐延展荡开,顺着肌肤的纹理一点、一橫、一撇延展开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手臂上俨然刻着一个“魔”字!!!
麟木惊的瞪直了眼睛,死死盯住手臂,半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为何,麟木眼中那刻肌入肤的魔字却俨然活了一般,此刻森森地一双眼也正盯着自己看,暗墨色的眸子一轮间竟有几分邪媚之气;
他不禁怒喊道:“是谁?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出来!”
依旧无人回应,麟木再一抬眼,深深刻在右臂上的魔字突然慢慢游离开来,随后慢慢氤氲成一团黑色雾气浮在表面,几秒钟之后只见那团黑色雾气渐成丝带状浮光摇曳,竟有飞离之势……麟木只觉心中似擂鼓,砰砰砰跳的厉害,呼吸也变的短暂而急促;平日里满满当当的脑袋好像瞬间被抽空了,白灿灿的一片虚无,只能任由那团黑墨色在眼中忽上忽下、任意驰骋……
“殿下、殿下!”是灵璧的声音!
麟木下意识落下胳膊,将手臂隐于拂袖中;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还出了那么多汗,凃海快帮忙扶殿下起来!”二人一左一右将麟木扶起来倚坐在巨大的白色贝壳躺椅上。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灵璧望着麟木略显苍白的脸问道;
麟木仍旧一言不发,眼睛无力垂下,就那样呆滞地坐着。跟随太子殿下多年,玉露宫一事后麟木尽管沉默寡言、性情大变,却也不缺傲然之气;灵璧从未见过麟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间急的手心直冒冷汗。在她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解决的方法;奈何自己越是急的嗓子心里都冒烟儿殿下就越是犯闷葫芦的毛病!倘若不是灵璧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主仆不同、尊卑有别,再是关切也不能失了分寸几乎就要“动起手来”。她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麟木,不行!右丞刚刚负气离开,殿下就变成这样……今个儿她不能再当作看不见,事情能不能解决索性先说出来,总好过一个人闷在心里再憋出内伤!灵璧这般想着,便俯身向前靠了过去,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被涂海一把拉了回来。
“做什么!”灵璧铜铃大的眼睛瞪向涂海;
“姐姐要做什么?”涂海非但没有回答反而反问她,灵璧本就心急火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替殿下解忧,不成想却被这小海龟半路给拦了回来,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说我要干什么?!不帮忙就多一边儿去!”灵璧急躁脾气涂海还是了解的,况且平日里常称她姐姐,这姐姐骂弟弟,弟弟自然不会在意。只见涂海微微一笑,再次压低声音说道:“既然殿下有心事,现在不想说话,姐姐就暂时别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等殿下心情好一些咱们再问。”
灵璧一把推开涂海,“殿下自从被禁足太子殿,何时没有过心事!你瞧咱们殿下脸色都苍白成什么样子了。”说着一拂袖将眼角几滴清泪拭去。
或许是这诺大的太子殿中寂然无声太久了,这低低的坠泣声着实鲜明,麟木渐渐从恍惚中“醒”了过来,见眼前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不休,心中很是厌烦,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殿下,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门外候着,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人不得进来。”麟木眼睛微闭说着,那声音又细又低,似是从喉咙中挤出来一般,听上去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无奈,灵璧涂海二人只好悻悻退去;随着暗影被月光渐渐拉长,直至完全暗下,麟木知道这里又重新归于“平静”、归于自己;他不需要再与任何人对话、再去猜测任何人言语背后的意图、再付出任何喜怒哀乐,哪怕是任何形式的情感……这样他就不会担心哪里做的不好、哪里做的不对,更加不会累了……想到这儿,麟木颓然躺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多年以来积累的委屈和怨气全部吐出。
“不对!”麟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嗖的一下坐了起来;慌忙将衣袖掠起,右臂间的“魔”字还有那团氤氲的墨黑色竟然全都不见了;只见他反复摩挲着那块白皙的肌肤,仍是纤尘不染的一片洁白,如此纯净无暇的肌肤之上怎会在刚刚开出一朵深墨色的“恶之花”?!一时间麟木陷入良久的不解与怀疑之中。
大概只是一场梦吧!就好像无忧无虑自由快乐的幼年似前世,晃眼间白驹过隙八年时光转眼即逝,再心中苦闷、感伤也抵不过流年,当初血淋淋的伤口早已愈合,再不会有捶胸顿足之痛,如此便为今生,最好不过的今生……
麟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可记忆中的片段却总是一闪而过,在那短暂的记忆中一遍遍播放着一点、一横、一撇……
那不是梦、不是幻影!
不!那就是幻影,就是一个梦!
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梦、只有自己眼睛见过既清晰又模糊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