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集天地万物之灵韵气泽而生成的三界至宝,只能而且必须由少数人知晓保护;否则众生之乱,远不仅限于眼下了。三界中,蓝御这样的人或许只有一个,可贪心欲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火炎炙却是比比皆是。
数万年间,“火眼”的存在只是火炎炙对自身至高无上权力的一种佐证,拥有了它,就仿佛芸芸众生之中头戴王冠的那个人。而意识到“火眼”这块玉玦本身非同寻常的意义,大概便是从小公主诞生之日开始的;“得至阳至热之物,公主或能得救。”听闻这句话的那一刻,火炎炙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只是别人的希望向来是捏在他的手中,却不知当未来不受自己掌控时的心情竟是这样的惶恐。不过好在,他仍有机会争取。
那日起,火炎炙便将女儿冰冷幼小的身体封印在火眼之中数千年光景,自然日日得火眼之灵气滋魂入体,修行法力时时精进!只有一点,虽转眼数千年小公主的身体却从未有过一分一毫的生长,仍和刚刚出生的时候一样。
待寒邪之气散尽,火炎炙才将女儿从火眼中解封出来,而今已长成十五岁豆蔻年华的妙龄女子。因女儿数千年法力修为加身,再加上性格又异常顽劣、不服管教,没有一点点女孩子的样子,故取名“火烈焰”。果真人如其名,除了如花似玉美人胚子的一张脸和窈窕身形以外,再看不出是名小女子。
初得“火烈焰”这个名字时,她才两岁光景,开心的纵身一跃上了偏殿殿顶,在宫中上蹿下跳,偶尔来个仙女散花,不过她这散的可不是花儿,却是个个实实在在的大火球!这便是她独特的庆祝方式……平日里安静的时候,众人与她说说笑笑还好,不过前提是都主动让着她。
倘若一旦惹她“高兴”起来,焰裕谷中不管是宫中侍卫还是和族长辈甚至是他火炎炙,都逃不出这小女子的“魔爪”。侍从没关系,佐不过全当让公主开心了;火炎炙也无妨,谁让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呢!难就难在和族其他长辈,看着堂堂一国公主如此桀骜不驯,别说大家风范了,就是老老实实坐一会儿也是难得……眼看年龄也快不小了,可哪家王公贵胄敢娶这个门神?
火王没办法,每次和族长辈因为这件事情来找他,他都只能找出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什么“现在还小,再长大一点儿就能懂事。”“大家看在烈焰还小的份上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等等诸如此类的说辞……实际上,火炎炙觉得女儿如此顽劣不羁亦并非坏事,除了平日里自己需要多花点儿心思教育以外,其他也没什么不好!况且是谁规定女孩子必须温柔娴静、笑不露齿?他倒是觉得以女儿的才貌和机智,以后定有一段美好姻缘;不管嫁于何人,最起码都不会吃亏。更何况在他眼中,女儿刚刚十五岁便是一身法术高深莫测,修行方面更是奇才;他现在一有时间精力便亲自教她法力,一方面让她有事可做不至于闯祸,另一方面可以享受与爱女相处的幸福时光……至于其他,他坚信时间会改变一切。
这不,前几天刚刚教她的幻术这会儿便用上了!倘若不是他火炎炙,换了旁人还真发现不了大石壁右边躲着的焰儿。想着女儿如此聪明灵利,火炎炙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微笑中仿佛还有点儿作为父亲的小骄傲。
当然这些小神情粗心大意的火烈焰可看不到,她这会儿正为被父王识破自顾自烦闷呢!
“哎呀,真是扫兴!女儿的幻术分明已经练的很好了,悄悄躲在他们后面或者公然站在他们前面,都没人能够发现我,怎么每次独独瞒不过父王的眼睛!哼!父王一定是还有什么厉害的招术没交焰儿!哼父王欺负女儿、不玩了、不玩了……”说着红通通的小嘴巴一撅、两胳膊在胸前一抱,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着实觉得可爱又好笑。
“哎……没办法,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这般想着,便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见她还是扭着头不做声,便知道这会儿小脑袋瓜里又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了,想要逗她一逗,于是故意说道:
“嘿嘿……就是就是,父王呢教焰儿的全是三脚猫幻术,所以你这两下子捉弄捉弄宫女侍从勉强可以;可想要逃过为父的火眼金睛可就难喽!”说着挺了挺腰肢斜睨了火烈焰一眼,见她气是气却始终忍着不说话,于是继续说道:“不过啊,想要在父王面前蒙混过关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儿,只需将教你的这三脚猫幻术再用心练上个十年八载的,别动不动就上房揭瓦啊、捉弄火族长老啊,这事儿就算成了一半!你看哈,幻术讲究至微至轻,这就是需要考验功力和耐力的时候啦!回宫以后没事勤加习练,以我焰儿的聪慧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此刻,火烈焰的眼睛已经瞪成铜锣般大小了;加上又听出是被嘲讽,小脸刷的一下红到脖子:“女儿这下可算是听出来了!父王表面上是说‘三脚猫幻术’,实际却是嘲笑女儿呢!什么叫做再练上个十年八载的,就这么简单的几招?倘若日日就与这哄小孩子的三脚猫功夫纠缠,还不把人闷死!”说着眼睛一抖又瞪向火炎炙:“奥,我知道了!父王是变着法儿的说女儿蠢笨之至呢!父王当真如此小看女儿?”
“哎呦!父王可不能轻易小看焰儿,万一惹恼了你一气之下又冲向殿顶来个天女散花,焰裕谷又要跟着一起沾光,那时岂不是父王的错了。”
火烈焰知道父王是又拿小时候爬上房顶扔火球的事情来取笑她,这会儿却并不生气,只是伸手揪了一下火炎炙红通通的大耳朵:“父王尽管取笑女儿吧!不过这幻术有的时候甚是神通广大,父王小心女儿一会儿真的变成三脚猫爬到父王背上给您挠痒痒!”说着咯咯咯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这捣蛋鬼!”说着伸手戳了一下女儿有些红润的小鼻子。
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可火烈焰本性顽劣不羁,怎能像寻常女孩子一样安心做他火炎炙的小棉袄;不过他也用不着,身体里本就奔腾着热血,再套上小棉袄,还不热昏过去……
开心果就够啦!也只有女儿烈焰才能让他偶尔忘记前尘往事,使那张略显沧桑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时光如流沙,不经意间便从指尖滑落,只要他们的女儿、他火炎炙和青柠唯一的女儿健康快乐的成长着,这不就是当初他们夫妇俩最大的心愿了嘛?至于其他东西,真正能够抓住的东西又有多少呢?
又或许此时这些简单的快乐也是稍纵即逝的,那他也要抓住这平凡而短暂的凡尘幸福!
突然壁谷上空传来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听起来浑厚而悠长,像阵阵低沉有力的号角声,却又不是那么嘹亮刺耳,静静听来却带有几分哀伤和忧愁之感……
只听那嗡鸣声猛然一响,火炎炙父女俩就立刻停止了嬉戏和吵闹;神色间多了几分严肃,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随着嗡鸣声渐低渐息,父女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璧谷;随着二人壁谷中慢慢消失的身影,大石门收起了最后一丝微光,璧石周围氤氲的一层层红光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一天正是母亲青柠的祭日!
初入璧谷,很是黑暗狭小,仅容一人走,火炎炙在前,火烈焰紧随其后;二人无话,只听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数十步后,稍见一丝莹莹光亮,星星点点,好似寂静夜空;紧接着便闻潺潺的流水声叮当作响,细听那流水,好似从高处向低处流去,戈壁荒漠之中能听到这样独特动听的“演奏”已然难能可贵了;穿过一座小小的廊桥,这里是璧谷的第二道门,火炎炙同样闭上眼睛嘴唇张张合合默念了几句,眼前的石壁也随之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与壁谷外截然不同的风景!
星星点点淡紫色小花掩映中几朵明亮的黄,仔细一看,竟然是几簇菊花开的正欢;虽算不上多么精神抖擞明媚娇艳,但是在这满目昏暗深沉的赤焰国中已然是另一翻清新与美好,而在正中间的灰色石壁上方方正正刻着几个大字——“青柠之灵”。
青柠的碑前空空的,除了几朵白羽蕊扎成的花束别在近旁的一汪泉眼之外,再没有其他多余的‘祭品’,却别有一番与世独立的美丽与孤傲。那是青柠生前最喜欢的一种小花,白羽蕊,和它的名字一样美丽的是它的外形;通体纯白无暇,羽毛般轻盈柔软的五片花瓣互相倚靠着搭在一起,中间撑起一个圆圆的“小房子”,阳光下,白羽蕊晶莹剔透,宛若无物;微风拂过,白羽花瓣随风飘落,漫天飞舞,宛如仙境……
记得当年在绿茵谷生活时,白羽蕊漫山遍野开遍;青柠总是喜欢摘下一朵,倚着湖面照镜子,抑或将白色的小花轻轻别在云鬓一角,湖水照佳人,美景似青柠。
而今,再也不见漫山遍野的白羽蕊、再不见临水照侧影的美丽青柠;只有眼前氤氲的水汽好似一条薄薄的轻纱,环绕在星星点点白色小花周围,像一位披着纱衣的仙子……
“焰儿,过去陪你母亲说说话吧!”
烈焰一改往日的风风火火,慢慢靠上前去:“母亲,今年的忌辰又到了,焰儿来看您了;你在另外一个世界还好吗?焰儿从来也没见过您,但是父王说焰儿的鼻子、嘴巴和眼睛都长的像您;可是焰儿愚钝,还是想象不到您的模样!母亲,如果您还在该有多好。”
说着,火烈焰全身一阵颤抖,漂亮的脸蛋深深埋在胸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火王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焰儿,怎么突然如此伤感,是有什么事吗?”
“父王,没事,女儿只是突然很想母亲!最近夜里我总是梦见母亲,只是她的脸很模糊,我看不清楚;我想要抓住她的手,想要躺在她怀里。可是每次我一伸手,母亲就走了,好像不愿让我靠近她。”
“傻女儿!这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女儿的母亲啊?父王也想你母亲,可是见不到也没关系,记在心里,永远记在这儿。你只要记得,她很爱很爱你。”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这不,还有父王陪着你呢!有父王在,什么都不用担心!父王会把最好的给你,所有本就该属于你的一切!”
火烈焰抬起眼睛:“女儿现在什么都不缺,父王给的已经足够。只是……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
“焰儿,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吧!”
“既然是父王允许的,那焰儿就说了,母亲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火炎炙一愣:“好端端的怎么又问这个?父王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吗!”
“是!从小到大女儿每次问,父王都只是说母后是被蓝御那个狗贼所伤,再加上生焰儿的时候精力耗尽……可是蓝御为何要伤我母后?什么时候?具体是什么时候?到底发生的什么事,焰儿都一无所知!”火烈焰越说越激动,后面索性大声喊道:“母亲在我眼中只是一个符号、一段传说、甚至只是一段仇恨;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父王为何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告诉焰儿?焰儿有权利知道一切、有权利知道真相!”
真相?难道如今在女儿心里已经不相信自己所言,难道女儿是在怀疑什么?
火炎炙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他不知道女儿为何又突然问这个问题,而且情绪起伏如此之大!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的!一定是赤焰国中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这件事被女儿无意中听到了什么,否则她不会一直纠结在青柠之死这件事上……此刻,他不能露出任何不确定的情绪,只能一边迎上女儿疑惑不解的目光,一边在心里反复思考着如何能更好的回答她,同时又能打消她心中的疑虑,可思来想去之后却是极其严肃的说了一句话:“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如果青柠还活着相信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你所谓的真相就是你母亲的确是因蓝御而死,他与你我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迟早有一天父王会为你母亲报仇!”
“可是母亲是……”
“没什么可是!你只需要知道今天是你母后的祭日、在你面前的是你母亲青柠的灵位!其他的事无需多想,自有父王解决。”这几乎是火烈焰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看到父王对自己不耐烦的样子;这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父王的压力。
于火炎炙也是一样的,对于这个从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女儿,在她身上他几乎倾注了所有的爱和包容;的确是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那么多年了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他都不曾生气;今日他承认自己对女儿太过严厉了,可是有关与蓝族的恩怨纠葛,他的确不想让女儿知道,或者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一刻,他看见火烈焰瞬间坠落谷底的情绪、既失落又无助的眼神以及无言的责备。可是比起这些,他更需要女儿牢牢记住的是:蓝族是她的仇人、是她赤焰国火族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