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色玄衣,少年立于太子殿外之悬庭,久久地望着垂入蓝池的那一弯白月光;流光易逝,转眼五年了,可那弯白月光依然清澈澄明,仿佛和初见时一样……
十二岁,似乎只是少年;但于他来说,却仿佛经历了一段漆黑而漫长的梦;梦中的东海时而美丽辽阔、星辰大海;时而明眸中滑落的一丝光亮逐渐暗淡,沉寂成这慢慢长夜中的一缕清风、一片落叶、一段越是着急忘记却越是清晰的往事……
“殿下!”灵璧身着一身浅蓝色纱裙托着碗盏飘然而至,像是落在悬庭边上的一朵蓝色花瓣。
月光好似受了惊扰,粼粼水波中摇摇一颤,悠悠然又重新合成一弯新月。玄衣少年没有回头,轻风撩起肩头的白色发丝向身后拂去,“近来的月影越来越淡了,再也不似小时候那般明亮……”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想必只是说给自己听。
不想却被耳尖的“蓝色花瓣”听去了,灵璧莞尔一笑:“殿下又在望月兴叹了?不过灵璧向来愚笨粗鄙,赏月这等雅事自是不懂;灵璧只知道公子须得将这碗汤药速速饮下……”
“不懂?呵呵……不懂才好!最好永远都不要懂!”又是一声沉沉的叹息。
灵璧听的迷糊,只知道眼前的玄衣少年又不开心了,不觉间眉头轻蹙、眸中担忧;心里琢磨着:殿下今儿不知道又犯什么糊涂,守着月亮看了大半天;这天上的月亮当真就那么好看?日日不厌!望的多了久了便说出许多听不懂的稀奇话,只听过酒不醉人人自醉,看来月光亦醉人呀!
亏的自己以前傻子一样,每每看到之后便心里当真,揣着细细琢磨上大半天光景,却参不透“半分玄机”,还连带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失落起来;次数多了,便得出了个结论:忧思令人烦闷,烦恼总是自找的。当然,她只是这样宽慰自己;至于殿下的烦恼或许是另一种高尚的高级的烦恼和忧愁。
现在她听听就算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为有些事不是凭她上官灵璧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
想到这儿,心中自然豁然开朗起来,一片天朗气轻;灵璧的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贝齿,“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管他月明月淡呢!终归只是水中月、镜中花,浮生一梦罢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殿下的身体。生怕汤药凉了,于是将药碗揣在手心捂着。等了许久,眼前少年仍没半点反应,活脱脱像座悬庭边立着的石像。
这下灵壁可按耐不住了:“看来殿下全当灵壁是透明人呀!没关系,只要殿下快点将汤药趁热喝下,灵壁当一辈子透明人儿都行。”说着抬手将碗盏递了过去,“蓝后得知您最近夜不能寐,这是亲手为您熬制的……”
“你几时见我夜不能寐了?灵璧不要当着母……当着她的面乱说话!”
“奥!都怪奴婢说错话,殿下莫放在心上,就权当补补身子也好,也不枉费蓝后一片苦心!”
提到蓝后,少年碧海星辰般的大眼睛眨了两下:
“母亲她……喔不!蓝后她……她可还说了什么?”
“其他到没再说什么,只是嘱咐公子不要想那么多静心养气,说是几日后便能来看您!”
“几日后、几日后,母亲当真没把我这个儿子放在心上;呵呵……我还在期望什么呀?”自玉露宫一事后麟木对蓝后心生怨气,刻意不称母亲,可血缘之亲岂是说斩断就能斩断的,一着急还不是称了母亲,只是他自己并未发现,冷笑两声便不再说话。
灵璧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说道:“瞧我这记性!殿下,蓝后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一边从络纱轻袖中飘出一块方形白玉。只见那白玉通体晶莹剔透,正中间雕着一条小白龙。活灵活现,大有驰骋天际之势,只是那龙身处有一道长长的裂痕很是明显,再仔细一看玉身竟也遍布这许多小小的纹路……
少年摩挲着白玉,一时间眼角有些湿润,只听他口中喃喃说着:“破了的东西又何必再费心去修……”尽管这样说,可少年还是“随手”将玉珏挂向腰间,转身大步向太子殿走去。
“殿下,这汤药!”身后的灵壁端着汤药急的团团转,恨不得抓住麟木给他一口气灌下去;
“既是汤药,便为医病,便是谁有病谁喝!”甩了这么一句话便消失在殿外;
可怜的灵璧端着碗盏尚未回过神来,只见她低头看了一眼,又想到太子殿下寝宫内夜夜点灯,气就不打一处来:“哼!殿下越发的固执了!不就是一碗汤药嘛?咕噜咕噜两口的事儿就有这么难吗?明明就是夜不能寐,长此以往身体吃得消才怪,可惜了蓝后的一片心意!”
“太子殿下这是心病,岂是这几碗汤药便能治好的?纵使蓝后亲手熬制,终归也是治标不治本。”悬庭池边氤氲着一层蓝色雾气,一只海龟晃悠悠地游上岸来,转眼间化身翩翩英俊少年,眉清目秀、华发俊朗。
“我又何尝不知殿下是心病!常言道:灵芝易取,心药难求,殿下自己不求药,让咱们去何处为殿下取心药呢?你瞧殿下小小年纪,都苦成什么样了!长此以往,我真担心殿下的身体。”灵璧说着忍不住伤心哽咽起来。
“哎哎哎!你可别哭啊,我涂海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孩子动不动掉眼泪了!东海的水够多的了!”涂海这家伙,不管什么事儿说到他嘴里都能变味儿!揶揄间灵壁余光一撇,只见涂海滴溜溜圆的眼睛一瞪说道:“你看殿下不还有咱们吗?这样哈,我陪殿下散心解闷!你呢!多去准备一些好吃的,比如兔子、鸡、鸽子啦……”
乍一听还算耳顺,可越听咋越觉得不对劲呢!这些不都是他涂海自己喜欢吃的吗?
“殿下何时喜欢吃这些!好你个满嘴胡言的臭海龟,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看我今天不收拾好你!”灵璧收起一脸梨花带雨,一手揪住涂海的衣衫,令一只手便不管不顾的挠了起来。
挠痒痒!又是灵壁治涂海的老把戏,偏偏却是他最怕的老把戏!涂海天不怕、地不怕平生只有两大畏惧:一是不能看见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流眼泪;眼泪吧嗒吧嗒一落,心都要碎了,那样晶莹剔透珍珠般美丽的眼泪怎能如此轻易落入凡尘呢!第二就是挠痒痒,喔天呐!那酸爽光是想一想就足以令他昏过去了。如此“致命伤”,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堂堂蓝池神龟全身痒痒肉怎能如此发达!
果不其然!灵璧这边尚未动真格,小海龟那边便开始“呼天抢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哎呦哎呦……姐姐饶命、饶命,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不仅戏精上身,而且演技夸张。
入戏太深,眼见涂海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好不狼狈,灵璧这才慢慢停下来,一边漫不经心整理衣袖,一边若有所思说道:
“咱们真得想个办法帮帮殿下才行,不开玩笑!涂海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只知道怎么逗殿下开心,东海驰骋、蓝眼遨游这些都难不倒我!可是这殿下的心病我还真没办法……”说着两手托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月影灼灼笼罩着几颗疏星,这满心的愁绪层层叠叠的铺展开来,却不知道如何收起……
话说凃海,本是东海海滩边上一只晒晕过去的小海龟,幼时麟木海边嬉戏打闹之余,发现已经奄奄一息的小海龟,彼时它早已全身无力四肢耷拉在海滩上,唯有那双浑浊迷离的小眼睛偶尔睁开望向蓝色天空,还能证明是个活物,可片刻后便疲惫的合上了;麟木觉得小海龟甚是可怜便请求蓝后,同意将其养在太子殿之“蓝池”;谁知恢复元气的小海龟不仅聪明而且非常善解人意。麟木开心时小海龟便陪他嬉戏打闹;情绪低落时便安静的坐在他身边,什么话也不说;日复一日,小海龟越长越大、越来越健壮,水性极好;麟木常常骑在他背上,驰骋东海、遨游蓝茵国,形影不离像水中的鱼、空中的飞鸟。
不说东海海洋生物众多,单单拨去太子殿照顾的也不在少数;可麟木从小就与这只捡回来的小海龟感情甚笃,可以这么说:整天除去睡觉,吃喝玩乐几乎都在一起。众人私下揣测莫非它有什么过人之处?
一日,右丞凝冰乘水母巡视东海之滨,正巧遇到小海龟左脚搭右脚躺在沙滩上吹海螺,这平日里堆满海滩不起眼的小东西,此刻在小海龟不经意的演奏下竟飘出悠扬、绵长的音乐,这乐声刚开始低沉,闻之心情也随之低落起来;不一会儿乐声渐起,似有勃发奔腾之气,再往后螺声渐轻、再轻,直到余音袅袅、巨浪推潮……一时间巨型水母停止巡视,凝冰也听的入迷了,就连虾兵蟹将也沉醉在小海龟的独奏中;凝冰兴致勃发,微微呼气,白色胡须顷刻间延绵数十米,一把将小海龟“抓”了过来,将其捧在手心细细端详:“和我小时候长的一样啊!只是比我擅长化腐朽为神奇罢了……”那时小海龟年纪尚小,虽说听不懂眼前鹤发童颜之人口中所说之言,却也明白不是坏话。竟一边咯咯咯咯笑个不停,一边抓住凝冰长长的白色胡须把玩着。“嘿,小小年纪竟不害怕!”凝冰不禁说道,谁知话音尚未落地,聪明伶俐的小海龟竟嘤嘤的开口唤他“爷爷”“爷爷”!
这声“爷爷”唤的可真是时候,瞬间一股暖流涌向心头,那是一种凝冰从未有过的感觉,温润如水、暖意如阳,一声“爷爷”唤起了凝冰内心深处最平凡的真情。他这大半生,有人称他“将军”、有人称他“大人”、如今更尊他“右丞”,虽不及蓝御尊崇,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征战沙场、戎马一生,尝尽世间荣辱、落寞与繁华,唯独从未体验过苍茫世间最平凡的“真情”……九千岁高龄,回望眼却从不曾认真计划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从前追随蓝御打天下、后来协理蓝茵国,再后来便是太子蓝麟木……谁不渴望人间亲情,就连凝冰尚不例外。
稚嫩的一声“爷爷”令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快乐,自是倍感亲切;高兴之余,提携小海龟为麟木身边贴身小侍卫,更是亲自指导其修炼法术,赐名——凃海,寓意拥有辽阔浩瀚大海般前程之意。更令他惊喜的是小涂海天资聪颖、智商过人,所教之物不管是武功还是法术,皆一点就通,如此聪慧更受到凝冰的赏识和喜爱。
凃海自是感激不尽,一日接着一日在无忧无路中度过。涂海除了潜心修炼爷爷传授法术之外,就是日日伴麟木左右;再加上水族太子福泽庇佑绵长,小海龟不仅能幻化成人,相貌还生的朗润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