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士兵们一令一动,喊声震天。高台上,韩昱和施亦巍然而立。
远处左将军周岳缓缓走来,周岳年逾五十,面貌长得与常人无异,甚至是你盯着他看上许久,转身便会完全忘记他的模样。但偏偏就是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上却长了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偶尔撞见他的目光,总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而此时这双眼睛,正远远地盯着高台上的二人。
“一个校尉,居然也敢跟大将军比肩而站。”周岳声音阴冷,说话总带三分寒意。说罢双唇紧抿,嘴角边的横纹又加深了些许。
一旁的中郎将崔宥瀛顺着周岳的视线望去,果见那个连周岳都不曾登上的高台此时除了韩昱竟又多了一个人。
“他毕竟是圣上亲封的越西第一才子。”
周岳冷哼,“那是以前,如今,不过是个永远都不会再被重用的废人。”
崔宥瀛:“那可不好说,一年前他被剥夺丞相之位贬为普通文官,连圣上都下旨他施亦乃至他施家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要为皇家效力,但都必须是极小官职且永世不得重用。这是对他多大的侮辱。而今,这才过了多久,他居然可以让圣上改口,爬上校尉的位置且来了战场,我之前便一直怀疑,那场大火烧的会不会太是时候,偏偏又是施亦负责来送粮食,让他到了战场,这可是个最容易立功的地方,凭他的才学,怕是……”
话未说完周岳侧眼一撇,崔宥瀛赶紧禁闭上嘴。
“韩昱怕是也有这个打算,施亦这才来到营中多久,韩昱竟越过我,将营诸事慢慢交给施亦打理。”
崔宥瀛知晓方才惹得周岳不悦,便想着说些话挽回些许,于是开口道“圣上只封了施亦校尉一职,而韩大将……韩昱,却给了他超乎职责的权利,这任意的随一己只好用人,目无圣上。左将军若参他一本,岂不可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周岳却好像没听到崔宥瀛的后半句话,只说道“任意妄为,这个韩昱跟他老子的性格真是不一样。”
“韩老将军从小兵做起,一路摸爬滚打战功累累后来才封了个大将军,而这个韩昱,十四岁的时候便跟韩老将军出来打仗,还被圣上亲封了个……”崔宥瀛说到这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悄悄看向周岳。
只见周岳虽面色无异,却从牙缝间挤出三个字“左将军。”
那时韩昱跟去打仗,圣上一时兴起说要给封,而让所有人诧异的是圣上竟然给了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韩昱左将军头衔。
崔宥瀛偷偷看向一旁的周岳,这是个周岳戎马一生才在这次随韩昱出征才换来的头衔,而当时一个孩子,竟轻易得到。这在越西建立以来,或者说是自古一来绝无仅有的事。
而当时大家都认为是韩老将军实在功高,圣上才给了韩昱这个头衔以示抚慰,所有人也只将此事当笑话看。
却谁料到韩昱实在争气,首战大捷,且是在与韩老将军走失后以少于敌人的兵力完败敌军。自此韩昱二字声名在外,朝野上下无不震惊。
而今,五年过去了,韩昱已当上了大将军且征战数年毫无败绩。
周岳的双手紧握,狠狠地看了眼高台上的二人转身离去。崔宥瀛赶紧提步跟上。
韩昱练兵回来,老远见自己帐子帐帘高挂,阿七正规矩地坐于正对着门的地方,好让来往巡逻的士兵轻易看到。韩昱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今早自己是故意将她一人留在帐中,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小心翼翼,丝毫不给别人留一丝把柄。
一旁的施亦也一眼看到了阿七,身形明显一顿,从心底涌出来的一种熟悉感。施亦眼眸微闪,却在瞬间又恢复了清明。
一进帐子,韩昱卸去了一身铠甲,其实清晨韩昱出去的时候阿七便奇怪了,练兵而已,何以定要穿上厚重的铠甲。就在阿七准备起身为韩昱倒茶时,眼前一抹熟悉的竹青。阿七突然脚下不稳,起到一半的身子失去重心,正狠狠地向地面砸去。
阿七心底一凉,后仰着倒下的,这还未愈合的伤口怕是又要变得满目疮痍了。
可待阿七闭上了眼,迎接自己的却不是冰凉的地面。
仿佛初春时的第一缕阳光,那个怀抱温暖又熟悉。脑海里的回忆纷至沓来,美好的让人迷醉,阿七却不敢有丝毫的贪恋。赶紧从施亦怀中站起,不着痕迹的与施亦拉开一定距离。
“施……校尉,多谢了。”好像抽离了全身的力气,这声感谢阿七说的格外费劲。
施亦没注意到阿七的异样,回以一贯温和的笑意,“无妨。”
说罢从阿七身侧走过,衣袂带起的清风吹过阿七耳畔,炎炎夏季,却让阿七感觉丝丝凉意。
“我和施校尉有话要谈,你先出去。”
阿七赶紧行了个礼,提步离开。
走到帐外,阿七顺手将帘子放下,里面的二人便消失在了阿七的眼前。
“凌恒,之前不少士兵中毒,而今邵力将军才又带了一批士兵去支援卫远,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啊。”
帐中传来了对话声,阿七赶紧又走远了些许,直到完全听不清楚,方停了下来。
韩昱看了眼消失在帘子上的人影,嘴角微勾。
“凌恒,你有没有觉得,之前的投毒事件十分的奇怪,既然冒着暴露的风险,老六为什么不干脆用更为霸道的毒药,直接令我军毫无还手之力,这么不痛不痒,仅是消弱我军实力,不会太奇怪么?还有卫远,你们从无交情,为何在这时修书于你请求支援,我总觉得这两件事决不简单。”
“若没有那次投毒,我已然已经在战场了,前一阵子探子来报,天乾这次战前换将,老皇帝派出了太子,就在前两日才到达天乾军营。”
施亦看向韩昱,“你的意思是,投毒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天乾的太子到达军营?”
韩昱摇摇头,“不清楚,但若真的是如此,不知道是谁这么想让我和天乾太子一战,我可从未听说过那个太子领过兵。”
施亦:“若是这么解释,便说的清了,这个太子是天乾皇帝的宠妃而生,一生下来便被封为太子,皇帝对他极尽宠爱。只可惜这个太子如今毫无建树,如今老皇帝年迈,要是想要把这位置留给这个太子,怕是朝野不服。”
“所以,你觉得这是老皇帝一手操纵,想让太子得立军功?”
“要不然为何卫远那边突遭重军,使得他向你求助,你这里兵力衰弱一分,那个太子的胜算便多一分。要知道你可是战神韩昱,太子若是初战便胜了你,那朝臣焉有不服。”
“哼,老皇帝有这个本事?”
施亦对韩昱道:“这个皇帝你我虽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但要知道他三岁登基,当了十年的傀儡后来居然可以成功从中托孤大臣中拿得皇权,平衡各方势力,绝对不简单。凌恒,还是要谨慎出兵,切莫中了他的计谋。”
韩昱冷笑,“看来这个老皇帝对我很是了解。”
施亦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出战的。”
“凌恒……”
韩昱眼睛微眯,顷刻间戾气大涨,“攸宁,我等不了了。”
施亦听罢叹了口气,“我知道,那日子就要到了。”
帐中安静了许久,二人皆不言语。后来施亦起身告退,走至门口的时候回首道:“今天来找你之前我便明白说了没用,可我还是想要劝上一劝。只是希望你知晓各中危害早作防范,如今我只想说,不论何时,我都会和你并肩作战。”
说罢掀起帘子,提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