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夜.千夜的罪
信徒，莫把你的手玷污；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神明的手本许信徒接触，掌心的密合远盛于亲吻。生下了嘴唇有何用处，信徒的嘴唇要祷告神明。——《罗密欧与朱丽叶》
树梢上灰色的小鸟有些绝望地鸣叫着，叹息着仲夏气候的坏脾气。五月二十一日，克洛诺斯和艾希亚举行婚礼后又过了两天，按照他们的约定，今天将是艾希亚登基为国王的日子。清晨时分，平台上挤满了人，甚至还有从王城外特地赶来的人。
“喂！怎么你今天看起来还是不开心？”克洛诺斯冲着艾希亚问道。
“前天……我一直祈祷着，哥哥忽然出现……但是哥哥还是没有出现……”艾希亚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已经换好了那身白色的礼服——同时在舞会、婚礼和葬礼上穿着的衣服。
一切的安静还是在等待第一缕阳光射入幽深的峡谷之时，人们充满期待，每个人在心中都幸福地念念有词。然而唯一让人开心不起来的就是这天气，虽然太阳很顽强地在闪耀着，但是乌云一直阻碍着那缕可以射入峡谷的光。人们全都双手合十地祈祷着乌云赶快散去。终于，人们的祈祷之中，阳光照了下来——但是乌云还是没有完全散去，好像在反对艾希亚登基一样——但是没有什么是能违背人们的热情的，很快，老者从石门中走出，又开始宣读那本典籍上的内容。
一切话语在艾希亚耳中都成了风声，根本无从在意——似乎她心情很糟，心不在焉，表情也被白纱制成的头饰遮住，看不出她的心思。直到老者宣读：“艾希亚.海莱尔克，从今天起，正式成为——海莱尔克二十一兼第一任圣女，从此为海莱尔克献身直到回归太阳！”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艾希亚我爱你！”
“那么请大家迅速退场，由上任国王和新任国王完成后面的王冠交接仪式。”
人们幸福地从看台上走下来，对着克洛诺斯和艾希亚欢呼着，每个人走过都留下一句恭祝艾希亚的话。等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老者对着克洛诺斯深鞠一躬，也退了出去。
“嗯……艾希亚，问个问题……”人们都离开之后，克洛诺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艾希亚，轻轻地问道。
“现在仪式还没有完。”艾希亚简单地回答，显然是不愿意出更多的乱子。
“就一个问题，之所以王冠的交接要单独进行——是因为王冠上的宝石是蓝色的，和传说不一样是吗？”
“……是。”艾希亚侧过头去说。
“是这样啊……”克洛诺斯哼着，从平台旁的祭祀台上拿下一个暗红色的盒子，轻轻地打开，拿出了里面的太阳王冠——巨大的红宝石在乌云背面忽隐忽现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克洛诺斯带着复杂的心情托起王冠，走向艾希亚，然后郑重地行礼，艾希亚虔诚地走向悬崖，克洛诺斯也跟了过去。
“为什么是你的太阳王冠？我要海莱尔克家的蓝色的王冠。”注意到了克洛诺斯手中的太阳王冠，艾希亚问道。
“对不起……那个……丢——既然有了太阳王冠，为什么还要用那个蓝色的？”克洛诺斯反驳到。
“可是，只有月神王冠是图拉扬陛下找到的——”
“海莱尔克信的是不是太阳？”
“……是。”艾希亚叹了口气，冲着悬崖，在原地跪下，虔诚地双手合十。克洛诺斯绕到她面前，把王冠戴在了她的头上，红色的光闪耀着，预告着一位女王的未来……
“恭喜，艾希亚……”
“愿阳光永远照耀着你，海莱尔克的骑士，前任国王，克洛诺斯.冰焰。”
“愿阳光永远照耀着你的国家，太阳的圣女，海莱尔克二十一，信任国王艾希亚.海莱尔克。”克洛诺斯闭着眼说着。
所有的程序都进行完了，艾希亚虔诚地起身，把王冠放回盒子，正要起身离开，行政官忽然从石门里冲了出来——
“克洛诺——”
“不是说过举行王冠交接仪式的时候不能进来吗？”克洛诺斯怒吼道，行政官一怔，赶忙道歉。
“等等，克洛诺斯，行政官先生，您特地赶来是要说什么？”艾希亚走上去温柔地发问。行政官赶忙汇报了情况：
“是，是——蛮族，就在王城——”
“什么！？”
“克洛诺斯你让他说完。”艾希亚不满地阻止了克洛诺斯打断行政官的话。
“呃……蛮族的部队，就在城门外……”
“啊！？”克洛诺斯不敢相信地愣在原地，很是慌张。
“怎么办？国王？”行政官问着，看看艾希亚，看看克洛诺斯。
“你先要他们按兵不动，我一会就去城门看！”克洛诺斯吩咐着，行政官犹豫了一下，转头跑了回去，艾希亚想要叫住他，却被克洛诺斯阻止了。
“你还没有问清楚状况！”艾希亚说着，有些着急。
“我会亲自去确认！”克洛诺斯冲着艾希亚吼着，因为着急而有些慌张。
“可是——”
“什么都不做只会被灭掉！没时间在这里听他瞎说！”
“可是你都没问蛮族的人数和态度就——”
“敌人站在城门口能干什么？”克洛诺斯焦急地转身就要走——
“是啊……能干什么呢……”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说什么？”克洛诺斯回头看着艾希亚，犹豫了。
“我没说话……”艾希亚奇怪地看着克洛诺斯。
“我以为你想唱歌呢……”克洛诺斯讽刺着，有些生气。
“啊？”艾希亚对于这忽然出现的嘲讽有些吃惊。
“圣女之歌，你是说那充满颤音的绝望吗？”
“！？”一阵马嘶叫的声音传来，克洛诺斯急忙抬头——平台旁看台上用来遮雨的石板上居然站着一个人，披着白色的披风，穿着白色的分叉长袍，袖口、领口、长袍的下摆绣着浅蓝色的装饰，银色的长发只用一根浅银色的带子轻轻绑了一部分，剩下的全在风中轻轻荡漾着……那冷漠的眼神真是在熟悉不过了——
“哥哥——！！”艾希亚惊呼出来，眼中瞬间充满泪水，满是绝望后又遇到光明的感情。
“艾西！？怎么可能——！？”克洛诺斯听到艾希亚的呼声，不自然地拦在艾希亚和艾西身边，有些愤恨地瞪着艾西。
“艾希亚……恭喜你接替我……来管理海莱尔克……”艾西温柔地一笑，他的马——月蚀轻轻地弯了弯身子，好像在和艾希亚行礼一样。
“哥哥！！”艾希亚冲着艾西喊着，可是克洛诺斯拦着她，不让她过去。
“哼……”艾西不屑地哼了一声，拽了拽马绳，月蚀前蹄抬起，在阳光下嘶叫着，然后顺着突出的墙壁跳到看台上，又跳到平台上。艾西优雅地跳下马，稳了稳身子，然后——
“艾希亚，我的妹妹……”艾西面目复杂地冲着艾希亚伸开双手，艾希亚则开心地绕开克洛诺斯跑过来扑入他的怀抱，幸福地哭着，“对不起……艾希亚，我来晚了……”
“呜呜……哥哥……我就知道，哥哥不会丢下我……”艾希亚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艾西哭着，然后艾西用一只手搂着艾希亚的腰，一只手握住她的肩，把她“掰”开，然后认真地亲了一下，苦笑着摸着她的头发。
“我掉下悬崖的时候，月蚀追了下去，在半空中接住我，然后借着那些突起的岩石，和比较平滑的侧壁提供的蹬力，又跳了上来——峡谷那么深，往下跳就再也上不来了呢……”
“月蚀，谢谢你……”艾希亚歪头冲着艾西的马笑着，对方开心地蹬了蹬前蹄，然后艾西和艾希亚又一次深情地拥抱着，然后艾西亲了亲艾希亚的额头和脸颊。
“……”克洛诺斯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恐怖，带着近乎暴怒地神情注视着一切，然后慎重地选择了拔剑相向。举起那把黑色的贵族佩剑，再次冲向艾西和艾希亚。月蚀嘶叫了一声，一身银白色的毛发在被乌云遮住大半的淡薄的光明下闪耀着华丽的金色。
“嘶嘶……”日蚀不满地蹬着蹄子，似乎在示意月蚀赶快走开。
“克洛诺斯，还是会有这一天么……”艾西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漠然地看着克洛诺斯好像他们并没有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一样。
“别说的好像和你没有关系。”克洛诺斯压低了身子，摆好了战斗的姿势。
“等等！哥哥，”艾希亚忽然问道，“哥哥……伊特诺维尔人都在城门口……”
“是么，呵呵，没关系。”艾西轻笑了一下，克洛诺斯的眉毛不自觉地跳动着，对于艾西的态度越来越不能容忍——
“没关系？你不当国王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克洛诺斯用低沉的音调发出了战吼一样的咆哮声。
“当然，不是国王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个国家？不过——至少现在，我还是海莱尔克的十九世国王——除了图拉扬陛下，谁也无法更改这个事实。”
“那……为什么蛮族人不会——”
“克洛诺斯……你太天真。”艾西简单地回答。
“哥哥……？”艾希亚有些奇怪地侧头看着艾西。
“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答应蛮族的求和么？你以为我海莱尔克的军人是白白死在战场上的么？”
“你什么意思！？”
“求和的条件，你想不想听？”
“条件……？”克洛诺斯一怔，越发慌张起来。
“那就是，一旦海莱尔克发生叛变，国王不再是我的时候，请伊特诺维尔攻破我的王城，让名存实亡的海莱尔克沦为蛮族的领土——”
“你……你这是自私！”
“——还有就是，不许碰我的人民。”
“你认为这样……就……人民就会听从于蛮族？”
“我只是为了提防你而已。在那个我宣告事情的黄昏，我已经向我的子民说清了我的意志——是你自己没有来的。不过看来，提防你是对的，只是我用错了方法，我应该更早地解决你。你所做的一切让海莱尔克的旗帜残缺不全……”
“……！”克洛诺斯咬着嘴唇想了想，似乎当时自己真的没有在场——“你怎么知道当时，我没有去听你的宣告！？”
“……”艾西沉默了一下，半垂下眼睛，“我……在清晨看到了一个身影……不属于海莱尔克和我在这个世界的梦的人……”
“你在说什么？不属于你和海莱尔克在这个世界的梦？你说塔斯帝林那个怪诗人？”
“这个就不是和你有关的事了，克洛诺斯。你现在应该考虑怎样对付我——既然你已经选择对我拔剑相向，我也不会输给你，别忘了我是比冬日的晨曦更坚强的存在。”说着艾西向侧面伸出手，艾希亚一愣，急忙取出她的玫瑰圣剑——路那克洛西尔递给艾西。艾西握住了剑柄，转了转手中的剑，调整到最好的角度，然后用没有握剑的手轻轻拍了拍艾希亚的肩膀，把她推到一边——艾希亚不甘心地看了看克洛诺斯和艾西，听话地退到阴影处。
“艾西……”克洛诺斯恶狠狠地说着，好像艾西隐瞒了什么不愿意说出。
“怎么，在生气我坏了你的计划？”艾西直直地站着，漠然地看着克洛诺斯，嘴角微微拧动了一下，提起手腕，把剑轻轻仰起。
“不，你的出现只是让我该做的事情更加清晰了而已——我该感谢你，如果这一战能搞清除——艾希亚会看到这一切，然后明白谁最适合当国王。”
“……似乎你现在还没资格这么说，即使你再怎么爱艾希亚……我也不许你肮脏的沾满罪恶的心打她的主意！我警告你，克洛诺斯，海莱尔克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而当国王也不是你的思维能理解的事情！”
“……没关系，艾西，我还是会打败你，而且击退蛮族，人民信得不是你的空话！你的条件什么的，即使你算得再怎么周到，蛮族的一万人也打不败海莱尔克十几万的军队！”
“不，我只需攻破王城，站在铺满华盖的平台上冲我的子民招手，你就会发现你背后的军队正用利刃指着你。”
克洛诺斯听到这句话忽然心虚地回头看了一下——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