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夜.她爱我
她爱我，为我出生入死的经历；我爱她，为了同情苦难的那颗心。——《奥瑟罗》
转眼间已经是有些烦躁的仲夏五月了，虽然海莱尔克的夏天不会很炎热，但是人们的热情还是像甘醇的红酒香气那样满溢着，惹得王城里只剩下酒红色的欢呼。
正值黄昏十分，天色刚刚开始黯淡，美丽的橙红和金黄铺满了半天的油画，凝望出浓重的色彩感。不管是多么珍奇的珠宝，放在这么广阔的天空下一比，都显得渺小而欠缺光彩，而唯一可以和这么炫彩地几乎要迸溅、炸裂出光芒来的夕阳比较的，也就是海莱尔克纯白的王城了，华丽繁复却不累赘，过分修饰却不荒谬可笑，而深处点缀着的金色或黑色的几个建筑也更显得这里神秘万分；再来就是雕塑，白色的雕塑笼罩在橙色的光里，反射着浅浅的金黄，好像就要出来行走的透明的精灵；杂色的雕塑陪着暖色的余晖显得格外温和，透过建筑物的缝隙可以找到一些绝佳的角度来创作印象派的大作；黑色的雕塑像是嵌进夜幕的壁炉，在夜幕降临前焦急难耐，给绚烂的天空留下一笔深沉……
“呦呼——！”克洛诺斯骑在日蚀的背上，带着几乎没有损失兵力的军队，刚刚从索尔回来了。
“哇，没想到克洛诺斯这么厉害……居然可以一个月搞定南方……”
“别看他不懂政治，在军事上说不定是天才！”
“你也不看他的老师是谁——克雷斯塔.罗亚尔啊！”
“嘘嘘……克洛诺斯走过来了……”
走过长街，进入甬道，然后进入皇宫。近来让人欣喜的战果也使得克洛诺斯渐渐被人们接受，一是人们愿意让太阳更多地恩赐他的爱给更多的土地，二是艾西离开的时间太长，人们已经开始淡忘了他的好——如果是艾希亚死了，人们或许会多记住一些时间，因为圣女已经和太阳信仰搅在一起，让人难以忘却了。而对于克洛诺斯，或许算是找到了自己的一技之长就紧抓不放吧，他承诺会在五年之内征服全大陆，让世界臣服于海莱尔克。
可惜的是，克洛诺斯刚刚坐回顶着华盖的王座，行政官就急急忙忙地从城门方向跑了过来——他将要宣告一个左右海莱尔克帝国未来命运的消息！
阁楼上的小屋子，既不晦暗也不潮湿，但是很孤独，而且，住在里面的人对窗户射下来的光明丝毫不感兴趣，使得这里沉淀着阴沉和古旧的气息。
“吱呀——”门被扭开了。
“放在那里就好……”艾希亚随便地一指，以为是给自己送来水和食物、以及干净衣服的仆人。
“……艾希亚？”一个男人轻柔地打着招呼。
“…………”艾希亚咬了咬牙，落寞地回过头去，克洛诺斯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呃……我，我……”
“什么？”艾希亚歪着头，并没有希望克洛诺斯可以提出什么好建议。
“没什么，艾希亚……我很抱歉，把你关在这里这么久——其实，我在想，或许治理国家不止有利用信仰这一条路——”
“利用？你说利用？”
“呃，对不起……但是，只是假设，海莱尔克没有太阳的话，就不会这样繁荣了不是么？所以……我想，既然现在我是国王，我不该，不该，强求自己用别人的套路治理国家……”
“但是你更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偏见而让所有的子民顺从你的那点套路。”
“不不，我不是来说这个的……我没有想让你为难——”
“所以？”
“所以，艾希亚，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再次沦为政治工具，我对此表示歉意。”
“不，我之前不是政治工具，只有现在是。”艾希亚轻轻地摇了摇头。
“……但是，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从今以后，我会以我的方式来管理国家，而且暂时来看人们还是很支持我的……你知道我一个月前去了索尔，现在刚刚回来的，我带来了那边的消息，军队还没有完全撤走。事情正朝着我所期待的那个方向发展着，我希望海莱尔克可以顺着我的领导发展下去。虽然暂时局势不会很稳定，但是，我会努力——”
“难道你吞并了索尔！？”
“不不不，没有没有，暂时，但是迟早我会的——这一个多月我在索尔很长见识，看来我们的敌人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这仅仅是和杂乱无章的佣兵还有猎人战斗，就算抛去地形的问题，这也是我们的军队，还不够强大。”
“这些，都与我有什么关系？”艾希亚越发奇怪起来。
“因为我知道你和艾西比我更有当国王的天赋……我很想和你谈一谈海莱尔克的未来……还有就是，呃，艾希亚，你可以离开阁楼了，你要是讨厌我想要去看不到我的地方，离开王城也可以——不过我希望你可以留下……除此之外，我会尽力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只要你不离开海莱尔克就好，因为如果你也离开了，海莱尔克会崩溃的……还有，还有就是，无论你去哪里，都请你记住……我——”
“我？离开？那安娜呢？她怎么办？”
“安娜？那个被我用来威胁你的小孩子么？她，已经回到孤儿院了，我把她，送回去了——而且，已经离开王城，搬到乡下的小镇里生活了——也离开了菲尔家。”
“克洛诺斯……那……”
“没有了威胁，似乎我注定要失败了呢……呵呵……但是，艾希亚，如果你愿意，我还是希望你能……嫁给我……我们一起管理海莱尔克，而且……我真的……爱你……”
“……”艾希亚张大了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了，还有，日蚀，就在阁楼下，以后，他就是你的马了，因为我的关系，你的月炙死了……我很抱歉，就用日蚀来补偿一下吧，总之是一个品种啦，只是颜色的问题……不过，我希望，日蚀有宝宝的时候，可以把宝宝给我一只……”
“呃，这个……克洛诺斯，你真的想好了吗？”
“当然，日蚀虽然和我很好——”眉飞色舞的。
“我，我是想说……克洛诺斯，如果我答应你，你可以，把王位让给我吗？”
“啊？”克洛诺斯一怔。
“我需要当女王，不是皇后。”艾希亚简单地解释着。
“……这……为什么啊！？”
“……海莱尔克，是哥哥的国家……我想替他管理好这里……不过你可想清楚，我绝对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
“……呃，虽然这么一听有点受伤……不过我会努力让你改变看法……”克洛诺斯挠了挠头，想了想当前的局势，“你确定？”
“确定。”艾希亚坚定地点了点头，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要代替艾西治理好这片充满伤痕的土地……
太久没有离开阁楼，双腿已经快要失去行走的能力。艾希亚扶着墙艰难地向下走着，对于期待已久的室外感到恐惧和欣喜。克洛诺斯很想上去搀扶但是都被艾希亚拒绝了：“请别碰我，克洛诺斯先生……”
克洛诺斯明白，艾希亚答应自己的真正原因，而且也清楚，不管艾希亚是不是与自己结婚，都不会使她对克洛诺斯有什么好感——爱情什么的，都也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艾希亚心里有谁，已经不用言表了。
日蚀恭敬地半跪在地上，艾希亚轻盈地坐了上去，然后日蚀慢慢起身，克洛诺斯牵着日蚀带着艾希亚在花园里漫步——仲夏这季节让人很是想念，去年的这时候，正是在这里克洛诺斯遇到莉泽尔，两人坠入爱河的——那些难忘的花香，烛火，和混着葡萄干和杏仁的奶酪蛋糕、可可慕斯……克洛诺斯现在爱着艾希亚，却是和对莉泽尔的完全不一样的感情——或许现在的感情更加成熟和理性，却缺少了爱情真正需要的东西，不如说这只是一种想要挽留友谊的方式；而对莉泽尔，即使有过冲动，确实真真正正的爱，就像摸着莉泽尔显眼的红色的头发的触感那样真实，热情而充满活力，带着不理智的奔放——这才是骑士该追求的爱。克洛诺斯想着，艾希亚说过的“骑士的一生本不该这样苍白”越发深刻地体现出来。
“克洛诺斯先生在想什么？”艾希亚看着克洛诺斯出神地看着路旁高挑的烛台架，轻柔地问着。
“不不，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点往事。”
虽然海莱尔克的夏天没有冬天让人印象深刻，但是无疑这种不会太过炎热的夏天是惹人喜欢的，家家户户的烛台槽里都滴上了洋溢出花味的熏香，随着夜幕的临近而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现在半城的烛光闪耀着，把整座城笼罩在温和的金色之下。
“克洛诺斯先生，在这里一年里，经历了不少事呢……”艾希亚轻声问着。
“……是啊……”克洛诺斯轻柔地说，奇怪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是为了利用艾希亚吗？还是，自己真的就这么懦弱，无处可藏躲？还只是，前一阵子自己太过紊乱，而变得暴躁易怒、心狠手辣？
“真是平静的一天……”艾希亚轻柔地说着，被宝石蓝色的光笼罩起来，让她看起来似真似幻——偶尔眨一眨的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在怀望，让人琢磨不透，无法追寻住踪迹……
“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难以预料的事情……”克洛诺斯看着凄婉的夜景，不自然地笑着，似乎已经沉醉了进去。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呢？”艾希亚侧着头问着。
“正如许许多多的不可能一样，单拿出一件，只能算是巧合，全都堆积在一起，就变的难以预料了……”
“比如？”
“比如，一个人信仰太阳，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一个国家的所有人都信仰太阳，而且建立了完整的信仰体系，有图拉扬，有各式各样的太阳的标志，有圣女，有礼拜堂，有完整的典籍，有祭祀用的祭坛和平台……真的，不知道我们之前有过多少已经毁灭了的文明了，但是这一次，海莱尔克的这一次，一定因为太阳信仰而变得更加深沉冗长，因为一旦扯上信仰，人的潜力就会被无限的放大，那些圣洁、高尚、美丽都被光辉地载入史册，好像任何污点都不该存在，因为这就是一个这样伟大的国度——可是这种时候那些人性的丑恶和罪孽也显得更加张扬——即使是这么完美的国家，也会有怎样怎样的人和事啊——或许就是阳光越强烈，影子越漆黑的感觉……信仰这种东西我可以理解，但是却办不到……即使我全心全意把那点信仰全给了太阳，但是如果和我一样总共就没有多少虔诚的话，也会变得对其他事物很好奇了吧……我原先就对蛮族的故事很感兴趣，不过现在……呵呵，经历这么多，真是有些痛恨起蛮族来……信仰啊，会让历史更加辉煌？还是会被嘲笑呢……”
“嗯……？”艾希亚皱着眉头，没有听明白。
“我曾经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只会想一些别人懒得去想的事，而对于自己的事业啊，未来啊，则是一带而过……我记得克雷斯塔说经常瞎想的人一定会有前途，可是……呵呵，瞎想或许是需要分类的吧……”
“……”艾希亚撇开眼睛，沉默着，“海莱尔克……与太阳同在的帝国诞生的地方……太阳的，出生地……”
“对了，艾希亚……”
“嗯？”艾希亚侧着头等待着问题。
“我——”
“克洛诺斯陛下——！诶！？还有艾希亚公主？”行政官匆忙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左手比划着，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喘息而终止。
“到底怎么了？”克洛诺斯不开心地问着，对于行政官打断他和艾希亚的对话表示不满，“怎么这么着急？”
“是……是……北方……边境的地方，被、被，蛮族，攻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