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在这儿呢。”没错,是父亲的声音。
我猛然转过头去,定睛一看,发现父亲正坐楼前阴凉处的石阶上,脸上已布满了汗珠,眉头紧皱,嘴巴咧得有半个苹果那么大,显然,父亲肯定是热坏了。没办法,这楼前虽然有几处阴凉地儿,但并不凉快,因为没有风,即便是有一丝微风,也是热风。
我赶紧跑过去,没等我开口,父亲慢慢悠悠地站起来先问了一句:“怎么样,还缺什么吗?”看着满头大汗的父亲,我早已没了先前的埋怨,只是直奔主题地说了一句:“那个老师说,还得要收据。”
“收据?”父亲原本盯着远处的目光突然转向了我,“什么收据?”
“说是交学费的收据。”我解释道。
“哦~”父亲顿时茅塞顿开。
“咱不是还没交学费啊?”我忙问道。
“不,咱不用交。”父亲忙解释道,“我之前找了你冯叔,他已经给办妥了。说是让我直接带着你过来就行。”
父亲说完,我心里埋怨道:“办妥个屁,学费是不用交了,可到头来还不是得交择校费,择校费六千,学费才多少,顶多一千。”世人都是如此,得到了一点好处,尝到甜头以后,就开始幻想得到所有好处之后的场景,随后就开始抱怨为什么没有得到所有的好处。
“哦,那我怎么跟老师交代啊?”我疑惑地看着父亲。
“这你放心,你冯叔之前说了,如果老师问,就说学费什么的都给林老师了。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父亲胸有成竹地说道。
“哦。”父亲说完,我心头的焦虑顿时烟消云散。后来我才知道,先前父亲给冯叔的那一沓钱,也有林老师的一份,而冯叔所谓的“那些领导”也不过就是林老师的同事。
“没别的事了吧,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家里还有点事。”父亲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嗯,没了。”我点头说道。
“行,你回去吧,我走了。”父亲说完转身朝大门走去。
父亲转身走后,我也转身向一楼的门口走去,刚一进楼,就和刚才要收据的老师撞上了。或许是我真的有点特殊,他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老师。”我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拿到到收据了吗?”他笑着问道。
“那个……我爸说,他把学费直接交给林老师了,没有收据。”我的底气有些不足。
“林老师?”他一边思索一边问道,“是不是那个瘦瘦的大高个子?”
“嗯嗯,对,还戴了一副眼镜。”我边点头边回答道。
“哦哦,行,我知道了。”他一边点头一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从他的眼神中,我似乎察觉到,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没有在多问,我也没再多说些什么,正当我有些不知所措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行,交了就行了,我回头核对一下,先跟同学们一块去领床上用品和和洗漱工具,然后再去确认一下自己的宿舍。”
“哦,好。”我点头答应道。
就在我点头答应的那一刻我才恍然明白,原来我们班的同学都站在旁边听着呢。我瞬间涨红了脸,偷偷地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发现他们没有什么异样,然后我赶紧故作镇定地跟着老师走出了一楼的大门。
我们这帮学生,男男女女聚成一堆,像个旅游团一样跟在老师后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陌生而又新奇的环境。不一会儿,我们跟着老师来到了一个看上去比较旧的五层小楼,入口的两扇木门也不知是何时所刷的红漆,现已消褪得残缺不全。
刚一进门,所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大叫起来,因为进门之后,我们所能看到的,别无他物,全是一个个饱鼓鼓的尼龙袋子,还有一摞摞五颜六色的盆子,盆子旁边还有成堆成堆的塑料水杯。老师让我们赶紧排队领取物品,然后再去旁边的桌子上签个名,最后回自己的宿舍。正是因为这次领取物品,我才有幸得知我们班主任也就是那个老头的名字——张德军。因为在签名时,签名表的右上方就是班主任的名字。也正是因为这次签名,我们班主任才会在不久的将来有了一个文艺且响亮的外号,也就是他名字的谐音“长得俊”。而我得知这个外号要比其他人早很多,因为我就在签名时听到的,起外号的那哥们儿恰巧就站在我旁边。我签名时,他低着头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声,然后就自己捂嘴大笑起来。一开始我并不觉得好笑,但后来我拖着尼龙袋子拿着洗漱用品去问班主任我的宿舍号时,我才开始忍不住想笑,原因就是当我看到班主任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又想起刚才那哥们儿起的外号,这两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搞得我不想笑都不行。
在得知我的宿舍在九号楼517号房时,我拖着袋子拿着洗漱用品就往外跑,原因是,我实在是想笑,当我看到班主任那张老脸时,我在心里已经笑了上千遍了。
走出门口,我终于畅快淋漓地笑了起来。可就在我笑得入迷时,突然有人在我背后拍了一巴掌,我的第一反应是班主任,吓得我直接冒出一阵冷汗,后背凉嗖嗖的。可就在转过头之后,我却并没有看到班主任的身影,而是看到了父亲,我很吃惊。
“爸?”我疑惑地看着他,“你没回去啊?”
“哎哟喂,我光顾着走了,忘了把伙食费给你了。”父亲一边憨笑着朝我走来一边把一只手伸向衣服内兜里。
我当即一愣,心想,哎哟,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父亲忘了,我也忘了。幸亏父亲想起来了,不然今晚得喝西北风了。
父亲从怀了掏出了几张皱皱巴巴的钱,大钱小钱都有。他从中挑出了仅有的一卷红色钞票,然后又将其他塞回了内兜。他把那一卷红色钞票缓缓展开,叠整齐了之后又递给了我。我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如获至宝般地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一共是三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