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拓身材高大,哪怕是半跪着也几乎能够到她的下巴。
这时,第一次挥棍的人运尽全力又挥砸上来一棍。
安正是在这一刻挡到他的面前,将他紧紧抱住。
于是,那一棍结结实实砸到了她后脑勺上,最最最最脆弱的后脑勺。
“天哪!救命!救命啊!”
这一刻,若琳再也顾不得恐惧顾不得形象,退到巷口外的马路上高声大呼。
姜拓惊吓地抬头,看到安脸上的表情凝固着——微笑,她居然是望着他在微笑。
“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一次……”
初见的时候,他也救过她一次。然后每一次都是他在照顾她,令她觉得自己真的好笨好没用。但现在不相欠了,不再相欠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人就软下去了。
“学敏!”姜拓惊恐地一把抱住她的腰,真情流露。
她软倒,倒入对方阔达的怀抱。
“学敏!”他凄厉地叫。
周围的人眼见情形不对,溜得很快。
“救命啊!快来救人啊!”若琳在马路上奔走呼告。吸引来了好些的路人,也吸引来了巡路的警员。
“学敏……”姜拓只是抱着怀里的女子轻声抽泣。他满手是血,也不知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姜……拓。”她微睁着眼睛,用最后的意识支撑着想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她抬起手伸向他,摊开手心,一块被掌温捂得很热的铜牌躺在那里。
铜牌上的鹰沧桑地沉默着,永恒的孤寂。
“还给你……”
如果你真的不再爱我,那么,就拿回去。
医院里,姜拓头上贴着纱布块,手上也打了石膏。
警方口供已经录完,闻知消息后赶来的莫非陪在他的身边。
现在已是晚上八点正。
“学敏在哪里?”他问莫非。
“楼上,”莫非道,“你放心,她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还在昏迷。”
“我去看看她。”
“哥!”莫非追上几步,拉住他,“那个……她父母在,看到你……说不定会有点麻烦。”
姜拓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管,反正是我连累她,被她父母责问乃至责打,我都没有抱怨。”
对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事比能再见到学敏更重要,只要可以见她一面,什么非难责罚他都勇于面对。
是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怎么可能不爱她呢?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恨上她报复她呢?
傻丫头,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为我受委屈,不想你跟我在一起却流那么多的眼泪。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一个灾星,所有跟我亲近的人都会倒霉……我如此想方设法地将你推到安全地带,可你为什么还是要跑到我的身边来受这一场灾劫呢?
“……好吧,我陪你一起去。”莫非看他态度坚决,只好这样道。有他陪着他,安的家人和朋友们一旦为难他,好歹也有个照应。
但两个人刚走到楼梯口,就遇见了从上面下来的过晴和若琳。
过晴看向姜拓,满眼仇恨。
“你来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学敏。”
“托你的福,死不了。”显然满怀怨气,她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过晴!”莫非看不惯地插嘴,“发生这种事情,谁心里都不好过。我哥也浑身是伤,你要怪就怪那些流氓,不要迁怒。”
“他浑身是伤那是他活该,谁让他招惹那些流氓?”
“喂,你先搞清楚,是那些流氓招惹他,我哥也是受害者!”
“为什么总有些女流氓或男流氓不找别人麻烦偏偏盯上他?而且每一次到后来最倒霉的都是安学敏。”过晴狠狠回瞪他,“你也请搞清楚,安是百分之一百纯粹地受他牵连!如果当时挨打的不是他姜拓而是随便什么张三李四,安学敏都不可能会那么白痴地往前冲。不怪他怪谁?所以请你们回去!你们没有探访的权利!”
“那你要他怎么样?这种事情又不在预料之内,完全是意外事故嘛。现在他关心安学敏、惦记她,也是为了谢罪啊,凭什么没有探访权?过晴,你算是安学敏的什么人啊?可以一直都替她作决定?”
“是,我没有资格拦住安学敏的朋友探病,但你们是她的朋友吗?配做她的客人吗?你们是害她受伤的罪魁祸首!”
“过晴,有话好好说,别激动。”一旁的若琳终于忍不住出来打圆场。
她身为当事人之一,清楚地记得当时姜拓一直在喊她们走,他真的不是存心要连累谁的。而且安受了伤恐怕最不好受的人就是他,过晴这样一味苛责也显得太凶蛮了。
“不过,我也建议你们今天先别上去了。”若琳又向姜拓他们道,“主要原因是安的父母现在在上面……”
“是的,”过晴马上又抢着道,“相信他们也绝对不会同意让安再与姜拓见面的。为了这件事,刚才他们都在商量要替安转学。他们总比我更有资格阻止你们了吧?”
莫非语滞。
“过晴,”姜拓开口了,“我只是看她一眼,她父母在,我正好当面谢罪。”
“心领了,”过晴转向他,冷冷道,“她父母正在气头上,我倒不是怕他们揍你,而是不想让安再有什么麻烦。姜拓,她现在都这样了,为了你的这段情,身也伤、心也伤,求求你放过她吧,不要让她在昏迷中也不得安宁,OK?”顿了一顿,她又道:“姜拓,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一定会跟安分手的。之前你也一直都做得很好,已经令安几乎死心了。现在,正是彻底斩断她痴心的好机会知道吗?她为你受伤而你却不来看她——如果你可以表现出这样的绝情,她就一定会彻底死心的——那样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这后半段话说出来,把一旁的莫非和若琳都惊了一呆。
而姜拓兀自沉吟。
“哥,你什么时候答应她……”莫非不置信地回首看向姜拓,“难道是这臭丫头来逼你跟安学敏分手的吗?是吗?”
这一刻,他恨过晴恨得牙痒。想不通以前怎么会觉得她可爱,现在发现她真是一个阴险的女人。只要姜拓说一句是,他立刻就想回身扇过晴一个耳光。
但姜拓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的决定。”过了一会儿,他又道:“算了莫非,我们走!”
“哥!”莫非想不通姜拓怎么居然会受过晴的制约,急道:“只要你想见安学敏,我保证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可以阻拦得住。哥,你何必怕过晴啊?”
“走吧!”姜拓道,“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其实跟任何人都没什么关系。”
“哥!”
“你不走我走了。”姜拓说着,果然自己转身就走了。
“哥!等、等等我!”莫非急匆匆追过去,临走还狠狠瞪了过晴一眼。
待他们走远,一直处在震惊中的若琳终于怀着责问的表情看向过晴。
她怎么都想不到姜拓跟安分手居然是被逼的,把安搞得那么狼狈伤心的人居然会是她们最好的朋友过晴。
“是真的吗?过晴?”
过晴只轻轻耸了耸肩,“反正你已经听到了,不是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你不喜欢他吗?”可那是安不惜生命都深爱着的人啊,只因为她不喜欢就一手拆散,她也太霸道了吧。
“我是为了安好,我觉得他配不上安,安的身边可以有更好的男子。”过晴只是淡淡地道,“你说说看,论家世人品,姜拓比得上邵征吗?”
家世是不可能比的,但人品……若琳觉得姜拓未必比邵征差。况且——“安爱的人是姜拓呀,失去姜拓的安有多难过,过晴,你我都亲眼所见的。而邵征……安只是把他当成哥哥的。”
“如果没有出现姜拓,我不相信安会永远只把邵征当成哥哥。”
“过晴……”若琳觉得她的想法真是太主观了。如果可以爱上,早八百年前就爱上了吧?以为爱情是接力赛吗?随便把棒子递给谁就可以把感情移交吗?但若琳现在最最想不通的是,姜拓怎么居然能听过晴的呢?怎么她一逼他就答应了?防线也太薄弱了吧。
“你是怎么说动姜拓放弃这段感情的?”她忍不住问出来。
“很简单,至少比我自己想象得要简单得多。”过晴道。
回忆起那一天,她找到了姜拓的家,上楼,敲门。
姜拓开门,表情如她所料的有一点诧异。
“过晴?”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一点她不意外,身为慕华学生会副主席她知道自己知名度很高。而且,既然对方与安的关系那么亲密,安必然也曾在他面前说到过她。
她点了点头,姿态高傲地进去。
进了屋,她用极其挑剔的目光环顾四周,结论是:“果然与我想象中一样简陋。”
姜拓不动声色,只是搬了椅子请她坐,并且礼数周到地为她拿了一瓶矿泉水。涵养倒是真不错。
“关于你和安,我觉得你们不合适。”她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来意。
姜拓依然没什么表情,只反问:“你觉得我们哪里不合适?”
“实在太多了。”过晴侃侃而谈,“首先,你们的年龄都还太小,属于早恋范畴,对爱情的理解也很浅溥,只凭着一时冲动,基础太不牢固。”
停了一停,看到姜拓并无意反驳,似乎也有理亏的意思,她继续道:“其次,家庭背景也不相当。虽然时代变了,但门当户对依然是当代婚姻的主流,安的父母都在政府部门任公务员,生性都非常严谨。尤其是安的父亲,思想观念是极其保守的。记得有一次,安暑假想去快餐店打工,他父亲也绝不同意。理由是他的女儿绝对不可以从事服务行业侍候人的工作。他们对女儿的期望很大,虽不要求她一定出人头地,但最起码将来是要嫁一个门户相当的人,令他们得到一个面子生辉的女婿。”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流露出了讽意,“姜拓,这次拜你所赐,安的父母第一次真正了解和认识到养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居然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规矩文静清纯无辜的乖乖女,而原来也暗藏了叛逆,是个丢人现眼败坏门风的小妖精。真是荣幸啊,安学敏长这么大都没被父亲打过,也没被母亲骂过,更不曾被老师训过,现在好了,什么都尝过一遍,才算不白活一世,对吧?”
姜拓的神色不再平静如初了,蹙起了眉。
过晴加柴添火地继续道:“自从认识你之后,安的生活变得真精彩。先是差点被飞来的足球砸中脑袋,然后又被一批男流氓堵在小食店里威胁,好好地站在校门口都会被车撞。现在更好,当着全班同学挨了女流氓的耳光……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破天荒的,她之前十七年所经历的大小事件都抵不上这两三个月里面来得轰动。安学敏现在不仅仅在慕华,甚至在全秋池的中学生里都算得上声名赫赫呢!”
“过晴。”姜拓唤她一声,阻止她再说下去,眼中已充满了明显的内疚。大概上面那么多的话里,终有一句触到他的隐痛了。
叹了口气,她的语气稍变得柔软:“姜拓,说实话,我并不觉得你人品上有什么不好,甚至很多方面,我还蛮钦佩你的。但是,对于安来说,你并不是最上乘的配对人选,你会给她带来很多想象不到的麻烦。安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性质不同,但我对她的关心与爱并不比你少。所以姜拓,趁着你们感情发展得还没有那么深,请你用你的理智控制住,离开她吧。”
“就这样他就答应了?”若琳问。
“是的。”过晴道,“其实……在姜拓自己的心里,也早就很缺乏信心可以给安幸福吧。”
若琳沉默着。
如果换一种思维模式,也可以解释为姜拓是太爱安吧。只有爱一个人很深才会把自己的感情压到其次,而以她的幸福与安危做大前提吧。
若琳突然觉得有点羡慕安,也很可怜姜拓。
“我还建议姜拓,”过晴道,“如果决定要分手,就一定要下狠招。若不然,以安的死心眼,只要知道他还爱她,就不会肯轻易了断。”
想得真绝呢。若琳轻轻摇了摇头,“过晴啊,出这种主意很折阳寿的。”
过晴一怔,但随后便很坦然地道:“如果有报应的话,我认了。”
第二天早上,安还没醒。
她的父母请不到假,必须得去上班。若琳自告奋勇缺一天课过来陪伴。
若琳拿了一本闲书在一旁看着。
“嘘!”
有人发出奇怪的声音。
若琳回首,看到门外探进来半个脑袋。
俊美得带些妖艳的半张男生的脸。
“莫非?”她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