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你和姜拓在交往吗?”
十年前的暑假。
开学的前两天,在《茁芽》报社,有同事试探地问。
声音很大,引得全体在场人员都诧异地转过身来。
关键还在于姜拓这个名字,他是这一季的红人,掳获了全市最起码三分之二少女的心。
“没、没有!怎么可能!我、我都不认识他,你听谁说的?”
被问的人一脸难以掩饰的潮红,心里在仔细回想,有哪一天和姜拓在室外约会不谨慎了吗?
“那天我看见你和一个男生手挽手过马路……那个男生很高,像是姜拓呢。”
听她的语气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安忙道:“看错了吧?也许那个男生确实是姜拓,但女生可不是我。你看看,像我这种长相,这种马尾辫的发型,还有这身衣服,太普通了嘛,难免有相似的。”
“是吗?”那女生紧蹙着眉,回想着,“但真的与你好像哦,当时我还想叫住你的,但你们已经过了马路……”
“什么叫住我,根本还都没有确定那个人是我!对了,是星期几的事情啊?”安装模作样地问。
“星期五啊。”
“什么时间?”
“中午吧……是中午,我正准备找个小店解决午餐的时候。”
“那就不可能!”安马上道,“那天我远房亲戚来家里作客,我一天都在家里招待呢。”
“真的?”
“当然喽,不信你问主编吧,他就住我隔壁,进进出出都可以看得见。”
她相信,即便对方真的去找主编邵征求证,以邵征的机敏和对她的维护之心,必定会肯圆这个谎的。
“是吗?”女生皱着眉,自己也被搞得糊涂了。
“是啊,”宏健的邱朗最先起来附和道,“肯定看错了,咱们安是什么人?是未来的主编夫人!怎么可能背着邵主编红杏出墙呢?”
虽说是在替她解围的意思,但这话听在安的耳中非常不舒服。
一直以来,大多数人对她和邵征的关系都存在这种认知,身为当事人的她在最初的时候也曾经出声抗议,但没起过大的作用,而另一当事人邵征则认为无聊的话不理睬便罢,尊重事实即可,所以他是从来没有辩解什么的。时间长了,她也就听之任之了。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她与姜拓开始交往,邵征多多少少总是姜拓心里的一个结。她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让流言扩散下去,免得姜拓再产生误会。
“胡说八道!”于是她立刻板起了脸来,“我和邵征清清白白什么猫腻都没有,下次再听到有谁拿我们乱扯的话,别怪我翻脸哦!”
从来软语温柔的安,突然之间声色俱厉,而且前所未有地与邵征划清界限,令所有人都意外。
生性爽朗的邱朗被顶得下不来台,有点讪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如此较真。”
看到众人脸上鲜明的错愕表情,安也意识到自己因为心急脱干系,口气太重了些。有点懊悔,但又想不出能用什么软话可以挽回,只沉默地紧闭上嘴。
所有在场的同事里面,唯有尤莉的目光炯然。似乎确定了什么,也明白着什么。
她站在安的斜角四十五度位置,安稍稍抬一抬眼皮就能接收到她的目光。
安慌张地避着尤莉的目光,转向刚被得罪过的邱朗道:“对不起,今天我身体不太舒服,心情也难免浮躁了些,我想回去休息了,方便的话你替我向主编请个假。”
跟上次与邵征反目收东西离开的时候一样,她顶受着所有人异样而揣测的目光,有些狼狈。
当安走出了门口好一会儿,室内都还是沉寂的。很多人都没回过神,这场口角和她的退场都来得太突然了。
还是那个最先引起话题的女生打破沉默,有点内疚地道:“都是我不好,似乎一切都是我认错人挑起来的事端。”
“真是的,好好看准了人再来说嘛!”立刻有女生乙跟着数落她。
“我想也是不可能,从来也没见安与姜拓是认识的……但也说不定安真的对姜拓有好感哦,你看她写姜拓的那篇文章,是她所有专栏文里最声情并茂的。”女生丙道。
“她这次为什么这么较真啊?”邱朗想起自己不过说句笑话就被无端端吼了一下,心里多少总是不爽,“突然之间装什么贞洁烈女似的。”
“可能跟邵征的别扭还没缓过来吧。”男生甲道,“她不刚刚跟邵征闹得差点离职吗?”
“我也——不相信安跟邵征没什么特殊关系,你看主编平时多照顾她。”男生乙道。
“上次安到底是为什么才跟主编反目啊?”终于有人再次想起这个尚未解开过并几乎快被遗忘的谜团,问尤莉,“喂,尤莉,当时只有你在办公室里,到底为什么事情跟我们说说嘛。”
“我是真的不太清楚。”尤莉只淡淡道,守口如瓶,“真的不清楚。”
在去姜拓家的路上,安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邵征。
“为什么又走了啊?”他问她,“他们说你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那些八卦同事们一直在猜测她与邵征的关系,自然不会笨到把争吵的起因原原本本告诉他。
安也懒得解释,只道:“有些小感冒。”
“最近你的身体怎么那么弱?”邵征道,“别为了爱情而耽误工作,再有两天就开学了,更别耽误了学习。”
显然,他不相信她生病,以为她是为了约会而荒废正事,半开着玩笑来试探。
“哪里有什么爱情啊!”她忙道,“我还不至于这么不知分寸。”
尤其是跟姜拓谈恋爱,他太分得清主次,她也不会好意思玩物丧志的。
“那就好,算我多嘴了。”邵征嘻然笑了一声,“那晚上见,晚上我来你家探病。”
还是不相信她的意思。
挂断了手机,安呆站在路边,怔怔的。
今天心情极度的差。
这时,手机又响。是好友若琳。
她接起来,“你好若琳。”
自从和姜拓恋爱以后,跟过晴和若琳见面都很少了。
“安,在哪里呢?”
“在……家。”总不好说在去找姜拓的路上吧。与姜拓的恋情她还谁都没有公开,不好意思说。
“那就过来我家吧,有事情跟你说。”
“哦。”
反正现在如果去找姜拓的话也只是打扰他学习,不如就去找朋友打发一下时间吧。
再者,若琳的语气听上去神神秘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一到若琳家,她就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要喝点什么吗?”
若琳的房间里有个床头冰柜,专门放了许多冷饮。
“不喝了。”
看到若琳的脸上挂着颇有内容的笑容,令安感到莫名的不安。
“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啊?”安急切地问。
“先坐下再说。”若琳道。
“到底什么事啊?”她疑惑地追问。
“干吗呀?”若琳似笑非笑地道,“难道最近做多了亏心事,那么心虚?”
“什么啊!”这句话倒真的令她心虚。
“说!”若琳也终于不卖关子,“你是不是成功跟姜拓交往了?”
“啊?”
今天到处都有人劈头这么问,令她不堪打击。
最近是不是真的太不小心了?老是被抓到把柄。
但由于面对的是若琳,在心理上她要稍微轻松一些,却还是忍不住脸红。
“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你自己不说,又有谁肯说!”若琳显然对于她搞地下活动的做法有些不满。
“到底怎么知道的嘛?”安这么问着,已经承认了百分之八十了。
“亲眼看见的!”若琳道。
“哪天?”她一惊。不会又是星期五在马路上吧。
“就昨天!”
昨……天?
安此时脑中一片空白,昨天她和姜拓在干吗来着?一时之间都想不起来。
“在超市里啊。”
超市?她突然想起来了,昨天是去过超市。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和食物,她还一本正经下厨掌勺,做了一顿不算太美味的午餐。
“你都看见什么了?”她红着脸问。
“别担心,没看到什么限制级的动作。”若琳道,“但一看你们两个就不是普通关系。那么熟稔地调笑,还不时地拉一下手、挽一下胳膊,甚至我看到在穿过人群的时候他还揽了一把你的腰。”
这样啊……
“真不够意思,安!”若琳轻轻捶她一下,“都得偿所愿了,也不透露点消息给我,怎么,因为我正失恋,怕我妒嫉你吗?”
“不是的若琳!”生怕她真的这么想,安忙道,“你也知道我的,我只是不好意思说。”
“我倒还无所谓,过晴那边你恐怕就不好过关喽。”若琳又道。
“过晴?”怎么过晴也看到了吗?
“是啊,当时过晴和我在一起的。你也知道最近你老是缺席聚会,我就只能和过晴过两人世界了,我们昨天一起去超市买新的文具用品。”
“过晴她——什么反应啊?”
“本来我当场就想上去叫住你的,是过晴不让。她的脸色很凝重。”若琳道,“感觉……像遭到背叛一样。”
背叛?有那么严重吗?
“说来真的是你不对。”若琳道,“有了男朋友一点风声都不露,让我们感觉你不把我们当朋友。”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开口。我想等过一阵子时机成熟了,自然而然也就会带他来见你们……请你们不要误会,也不要生我的气哦。”
“让我不生气可以。”若琳一把拉她在自己床上坐下,“把你们的恋爱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啊,发挥你的文学特长,要说得生动好听,不得遗漏。如发现再有半点隐瞒,定斩不赦!”
“姜拓有什么好的?”
与过晴约在“校园”,但与她的接触果然比想象中更为不顺利。
她劈头就问这个问题,一副不赞同的模样,脸色也很难看。
幸好若琳也在,帮着安说话:“也没什么不好,眼下,不知有多少女孩会嫉妒死安呢。”
“都是一些无知少女,有什么可在她们面前炫耀的。”
过晴白了她一眼。
“我也……不想公开的。”安道。
“他的身世你也不是不知道,”过晴道,“难道还指望真能跟他修成正果不成?”
“身世怎么了?”听过晴的口气,似乎对姜拓充满贬低,让安心里不舒服极了,“这对他的个人品质又没什么影响。”
“安,你真幼稚。”过晴讥嘲地看着她,“现代婚姻依然讲究门当户对,首先你父母那关就过不了。”
安与若琳对望一眼。这话好像若琳以前也说过,这么耳熟。
“这个问题……还太遥远了吧。”安咕哝着。
“既然要交男朋友,就认认真真地交一个有未来发展的,随便玩玩的话有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随便玩玩的。”
只是现在谈到婚姻的问题感觉真遥远,毕竟还太小,才十七八岁的年纪。
“那就说明你还是天真。”过晴道,“言情小说看多了,一点都不考虑现实差异。”
安被批得无话可说,耷拉着脑袋精神恹恹。
若琳看不过去,插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假如姜拓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学,有好的专业,找到好的工作的话……”
她的话令安精神一振,“是啊,姜拓很用功的,他总有一天出人头地。”
到时候她的父母也未必会反对一个自身条件极为优越的女婿。
“总有一天是哪一天?”过晴冷笑着,“你以为这么容易出人头地?在这社会上,没财没势的人,真的光凭实力就能出人头地的少之又少。很多博士硕士都赋闲在家找不到就业机会呢。”
“过晴,”安看不惯她的表情,“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你这个人……”她轻轻地道,“这么势利。”
“这不是势利,小姐,这是理智、是清醒、是现实。”过晴反驳道,“一切都是为你的将来着想。我劝你,还是尽早断了为妙,反正早晚都会断,免得将来伤心。”
早晚都会——断?
这话令安打了一个寒战,几乎立刻就要哭出来。
“过晴,你说话也……委婉一些好不好?”若琳也看不过去。
“过晴,我的感情我不奢求能得到你的祝福,但你也不能——不能诅咒它。”
安忍不住也说了一句重话,她一向没对过晴说过什么重话。
本来就觉得和姜拓的在一起的过程困难重重,来自朋友的诅咒更令她心中充满了不祥。
“不是诅咒,是预言、是断定!”过晴不为所动,依旧冷淡刻薄地道,“你之所以会感到害怕,是因为连你自己也缺乏信心,被我不巧言中而已。”
“过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