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头痛,头痛欲裂。
暗,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兼有乌鸦呱噪般的歌声——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刘一忍不住轻轻地呻吟。楚煜,你还真是五音不全,不能换个时间给我唱吗?
手术结束了吗?她还活着?应该是的,如此真实的痛感,难受;如此难听的歌声,刮着她的耳膜——却是甜蜜的折磨。
她进手术室之前说的“好好活着”,是对楚煜的嘱托,也是对自己的命令,如今她做到了,不是吗?楚煜,你开心吗?
你当然开心,不然怎么舍得唱歌给我听,虽然你的歌实在是……惨不忍闻。
“楚煜……”刘一低低地叫了一声,没有人回答,歌声倏然而止。
“楚煜……”刘一又提高了声音,还是没有人回答。她想抬手去摸床头台灯按钮,手臂才一动,就被物体挡住了。刘一觉得很奇怪,伸手四下摸去,似乎是一个狭小的空间。是哪里呢,莫非手术之后她被转移到了有先进设备的特护病房?好在动完手术的身体并不像想象的那么虚弱,她稍一用力就撑着床坐了起来。
奇怪,床也似乎不太对劲,刘一用手敲了敲,“当当”地响,是木板的声音。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凄厉的声音很突兀地响起,刘一吓了一哆嗦。声音离得不是很远,充满了仓惶与惊恐。刘一一下子紧张起来,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很不妙的环境中。
手撑住支撑体,她从那个狭小的空间中跳了出来。
“不要,救命啊,救命啊!鬼,鬼——”
有淡淡的月光射进,有窗,刘一看到了,悄悄靠过去,寻找那个惊恐的声音。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这是一种在未知状况下的本能反应。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所处的状况,但是直觉告诉她,她不在医院,而是处在危险之中——虽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窗外,一片残垣断壁,枯木荒草,淡淡的月光笼罩其上,影影绰绰,宛如鬼蜮。鬼蜮中有人,仓惶失措地奔逃,还不住地回头看,仿佛身后跟着索命的恶鬼。
真的,真的有索命的恶鬼!
刘一的手蓦地捂住了嘴,才没有惊骇地喊出来。一个长着黑翼的恶鬼,仿佛在荒草间滑翔,几起几落就到了那人的身后。
“不要——不——”声音是绝望的高亢,却在最高处戛然而止。刘一看得清清楚楚,他身后的恶鬼伸出幽冥鬼爪,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他的身体,抽回,鬼爪中赫然捧着一颗鲜红跳动的心。
刘一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了,身体里的气力也仿佛被人抽干了,腿一软,滑倒在窗根下。
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一的头“嗡”了一声——是那个恶鬼!它过来了,它过来了!
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刘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爬向她刚才躺过的地方,她已经看清楚了,那是一口棺材。此时却顾不上害怕,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比死人躺的棺材更安全的地方呢。
刘一迅速地爬到棺材里躺好,耳听得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棺材边上,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刘一直觉地感到他正在看她,这个直觉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仿佛就要破膛而出,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因为恐惧而抽紧,一阵凉意自脚底而上,在头皮处炸开——她紧张得快疯了。
楚煜,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刘一在心里默默念着楚煜的名字,这是她的救命稻草。
“我知道你醒了。”平静而无起伏的语调让刘一差点尖叫出声,他发现了,他发现了她的伪装!
“我知道你醒了,你只是假装不理我对不对?为什么这么顽皮?”他的脸突然凑到刘一面前,刘一几乎能够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热气?他不是鬼!刘一绷得快断了的神经稍微松了一下,这使她近乎停滞的思维开始运转,她回想刚刚看到的情景,因为诡异所以恐惧,那个人临死前喊的是鬼,所以她先入为主地认为后面追他的那个就是鬼,现在想想,似乎更像是一个人披了一件黑斗篷。
对了,就是这样——那是一个人,更确切地说,是杀人的人!
刘一刚松一点的心又抽紧了,现在自己成了这起凶杀案的目击证人,倘若被凶手发现自己醒过来了,一定会杀人灭口。不能动,千万不能动,他可能只是在试探,未必真的发现了什么。
两个人在较量、在试探、在猜疑——一个屏气凝神,一个不动声色。
终于,黑衣人直起身,“你一定是生刚才那个人的气,所以不肯醒来,对不对?放心,我已经杀了他,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了。不用怕,吉时还没过,我会继续作法,你一定会醒过来,到那时我们再也不分开。”
什么吉时?什么作法?他想干什么?
刘一还来不及多想,身旁的黑衣人突然声调低沉、语音怪异地念起了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清,却无比诡异。刘一原本想不动声色,看看这个人到底还能干出什么,可是慢慢地,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脑袋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痛,撕心裂肺的痛,脑袋好像要炸开了,她已经无法忍受,忍不住要尖叫。突然,黑衣人停了下来,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也消失了。
“他怎么来了?”刘一听到黑衣人这样说了一句,接着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扁平状沁凉坚硬的东西,光润柔滑。随之,冰得让人打颤的手指抚上她的脸,“看来只有等到下个月圆之夜了,真是天意。不过不用怕,在这里你很安全,他找不到你的。”
刘一感觉自己被黑衣人抱起来,然后有物体在地面移动的摩擦声,接着自己被放在一个更狭小的空间里。有尘土,她呛得险些打喷嚏,唯有拼命忍住,也不知能撑得了多久,就盼着黑衣人快些走。
等到再听到刚才那样的摩擦声,刘一松了口气,她猜测刚才应该是这个小空间开门关门的声音,黑衣人应该是把她放在里面,关上门之后走了。她悄悄睁开眼睛,周围更黑了,刚才还有一点模糊的月光,现在则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摸了摸,光润柔滑,呈扁扁的圆形,好像是石头之类的东西,往身上摸摸,还好有个口袋就塞了进去。再往周围摸去,真是好小的空间,人只能坐着,稍一转身就能碰到四壁,手触上去,表面凹凸不平,而且这个空间不是规则的形状。
刘一心想,也不知是不是通风的,要是不能赶快找到出路出去,氧气用完了就糟了。想到这儿就有些着急,想呼救又怕被刚才那个像鬼一样的黑衣人听见,只能自己在里面悄悄摸索,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人声还有马蹄声,听声音不止一个。刘一听到其中一个人发号施令:“仔细搜查,看有什么发现。”
“是。”其余人应喝,接着就是纷纷下马的声音与凌乱的脚步声——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马呢?刘一想不通,然而这不是重点,她更想知道自己怎么会身处这样一个陌生而诡异的环境中,楚煜呢?他决不会放任自己在危险之中而置之不理,到底发生了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刘一的手下意识地抚向胸口,那里,空空如也,执手石不见了。她心中一空,愈发慌乱,不过转念一想,不会有什么比她的身世更离奇,不会有什么比被关在冰冷的屋子里接受无休无止的实验更绝望、更恐怖,所以,不论现在的情况有多糟,她一定能应付过去。楚煜,相信我!
“刷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有人进来了。刘一忽然想到黑衣人临走之前说了一声“他怎么来了”,应该指的就是这些人吧。
有光射了进来。刘一一喜,赶快把眼睛贴到透光的缝隙上——就这一看,又差点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