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之后,西兴府上下,流言四起。恭王府内,姐弟二人相对无言。
泽芝续上茶水,默默站在云舒身后,云淡风轻道:“今日之事,尚未有定论。郡主,公子,莫急。”
云舒叹了口气,望向窗外,云燕滑过,不落地,不落枝头。
“稍等片刻,自有破局之人,只不过……”绿萼欲言又止。
“阿姊,莫要皱眉。尉迟霖小人行径,难成大事。”不知不觉之中,云舒微微蹙眉。
云舒收回视线,看着面前早已身姿挺拔的弟弟,娓娓道来:“小寒,你我都清楚,尉迟霖怎会是等闲之辈。此人非亲非嫡,只不过唤女帝一声姑母,如何能稳坐这太子之位,十年不倒?”
泽芝接着云舒的话,说道:“想来也是奇怪,这尉迟霖不过是尉迟旁支,当初若不是其父,救过月氏先皇,早已寻不到这一支的踪迹。”
“当年尉迟霖一家老小被屠,仅剩四岁的稚子,老皇帝心中有愧,接入宫中,亲自扶养。若不是当初月氏内乱,尉迟一族男子几乎被杀光屠尽,这太子之位也难落入尉迟霖的头上。”金蕊说着,布好了梨花甜糕,“郡主,快尝尝,我新做的梨花甜糕。”
“你呀,哎……”云舒说着,却不由自主尝了一块。
绿萼看着小寒道:“月氏本是北方游牧民族,千百年来四分五裂各自为政。传说几百年前,凤凰浴火留下神族后人,天降神谕,唯有身怀凤凰血脉的族人,才能一统月氏大地。这凤凰血脉指的就是尉迟氏。当年尉迟先祖不负众望,一统了草原,皇位传承百年。虽说也曾有过谋朝篡位,有过权柄更替,至始至终,唯有尉迟族人,才能荣登大宝。百年来,神谕深入人心,却也给尉迟一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金蕊有些不明所以。
“绿萼,说下去。”云舒悄然扫了一眼,正在深思的弟弟。
绿萼轻咳了几声,顺了顺气,道:“月氏各部族善骑射,天生勇猛,长期试炼,扩充嫡系军队。当权者如何不如临大敌?尤其是凤凰血脉一族,族内为了争夺皇权,同室操戈,兵戎相见,时常骨肉相残,血流成河。百年来,尉迟氏皇族,已经逐渐凋零。但,最血腥最为致命的,应当是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清洗。”
绿萼说到此处,有些吃力,云舒示意让其歇下,绿萼却轻摇着头,接着道:“那是庆安三年,先皇在世之时。”
“我出生那一年。”久久不曾开口的小寒,被“被庆安三年”击中。
“对,就是那一年。”绿萼点点头,“那一年,月氏嫡长公主尉迟岚,生下一子,正是公子。未及三月,月氏国主突然崩逝。然,国主膝下只有一女,未曾过继,太子之位犹虚。这便导致了长达一年的尉迟内斗,尉迟皇族互相残杀,血流成河。而后,大祭司伙同太师,暗中把持朝政,徐徐而图,将所剩不多的皇族男子杀伐屠尽。太师欲借大祭司之口,强娶长公主,谋图皇位。长公主在大将军与皇家卫队的协助下,杀太师,夺皇权,烧死了叛乱的大祭司。此时,尉迟皇族只剩三人,这百年基业眼看就要旁落。”
金蕊眼见绿萼无意说下去,这正当兴头上,忙追问:“那三人是谁啊?”
“如今的月氏女帝,太子尉迟霖,还有……”小寒不再说下去了。
“小寒。”云舒轻唤了一声,心中有些担忧。
“无事,阿姊。”小寒含着笑接着道,“乳母说,母亲让人将尉迟霖藏于密道之中,而她则带着我假意顺从,其后拨乱反正,夺回了大位。内忧外患,主少国疑,最终她还是登基称帝了。”
“据传,尉迟霖只做了太子,还有别的原因。”泽芝压低了声音又道,“传闻中,尉迟霖祖上并非真正的凤凰血脉,他的祖父只不过是尉迟家族的继子。其曾祖母丧夫之后改嫁的尉迟氏,而那时腹中早已珠胎暗结,过门不足五月,就瓜熟蒂落,生下了尉迟霖的祖父。”
“父亲曾提起,尉迟霖做了十多年的太子,月氏朝中,仍对其非议不断,这症结就在这血脉之上。为了巩固血脉,稳定局势,尉迟霖娶了金陵公主的女儿为妃。这金陵公主是女帝的嫡亲姑姑。想不到这太子妃红颜薄命,年芳二十就英年早逝了。”云舒想到,这尉迟霖筹谋的太子妃,始终都是为了巩固权利的筹码,开始有些同情他了。想来此生,他也只能与权利为伍,儿女情长于他,太过奢侈。
“公子。”绿萼顿了顿,眼中带着忧虑,“你的存在,就是尉迟霖心上的一根刺,这普天之下,能撼动他太子之位的,唯你一人。”
“这是为何?如此这般,尉迟氏女子所生,不是皆可?”金蕊探着头,好奇地望着绿萼。
绿萼看了眼大大咧咧地金蕊,说道:“你啊,少吃些甜食,多看看书,看看这世间的风物。”
金蕊瘪了瘪嘴,眼巴巴望着云舒,云舒看着她可怜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笑了。
“好了,这些她又如何知道。”云舒端起茶壶,给小寒续上茶水,说道:“你们可知父王的祖母是何人?那是尉迟氏和亲而来的公主,真正的凤凰血脉。”
“可是……”不等金蕊反驳,云舒又道:“你们可知卿卿祖上并非大夏之人。陆家先祖,那是尉迟一族逃难而来,名唤尉迟遥。陆家先祖家破人亡,仅剩其一人,机缘巧合来到了大夏。其后与那时的豪门大族,陆家的嫡女相恋,为了能够长相厮守,尉迟遥甘愿入赘,更名陆遥,子子孙孙皆入陆氏族谱。”
“陆家,那岂不是!”金蕊惊呼。
“太后,太后也是身怀凤凰血脉之人。所以,公子的身份更加惹人注目。”绿萼将这一切早已看透,种种巧合之下,小寒将是尉迟霖不得不除的阻碍。
“等等,那不是还有陆相和陆尚书吗?难道他们也有危险?”金蕊一脸惊恐。
云舒看了看满脑子浆糊的金蕊,叹气道:“卿卿与我同住那么些年,你竟然不知。卿卿父亲死后,她那二叔从旁支过继而来,为的是继承香火。陆遥这一脉,只剩陆相一人。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膝下无子,如何去争?更何况,陆相为人清廉正直,虽有不妥之处,却也是忠君爱国,非奸邪之辈。”
“杀我,他就再无后顾之忧。今日之事,为的就是借刀杀人。我无心权谋,宫中那些人却不会那么想。只怕到时又会连累姐姐,那样,小寒万死不得赎罪。”小寒眼中愈发深沉。
“放心,阿姊能够自保,更不会让人伤你分毫。”云舒握住小寒紧握的拳头,安慰着。
此时,屋外芷兰疾步而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