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喧嚣的大街,依旧人声鼎沸。疾驰而来的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梁府门口。
云舒下了马车,一眼望去,梁府满是丧幡,府中之人皆是白衣素缟。引来送往之中,哭泣声,悲鸣声不绝于耳。
云舒带着众人向着灵堂而去,一路上,望着灵前袅袅升起的黑烟,那燃不尽的黄纸,又有多少诉不明的冤屈。
“清河郡主到!”小厮这厢通报。
云舒跨进大堂。
“有客到!”云舒依足俗礼,上香鞠躬。灵堂左右,梁玉谨与其兄梁同道分侧而跪,磕头回礼。家中其余女眷更是哭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郡主有心了。”不等云舒开口,梁玉谨抢了先机,一旁的兄长却是目露凶光,虽不发一言,却实时紧握拳头。
“梁小姐,节哀。大将军一生戎马,身经百战,为国为民。大夏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云舒面向梁玉谨,不卑不亢,直抒胸臆。
“大殿下在内堂饮茶,郡主不妨一会,我这还有事,郡主请便。”梁玉谨无心纠缠。送走了云舒,继续直挺挺地跪在蒲团之上。
云舒这厢别过梁家兄妹,辗转来到内堂,无忧此时正端着茶细品。这梁府上下素缟沉重,如今的无忧显得格格不入。
“参见殿下。”云舒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意欢啊,许久不见,你今日到此意欲何为?”无忧冰冷的语气异于从前,眼神带着锐利。
“殿下来此又是为何?”云舒嫣然一笑,坐到了无忧身旁的位置。
无忧道:“查案。”
云舒道:“我也是。”
无忧看了一眼云舒身后跟随之人,又道:“这是国事,不可儿戏。”
云舒不紧不慢,道:“父王出征在即,调拨的都是梁大将军的旧部亲信。如此一来,案子一日不破,父王寸步难行。”
“好,那郡主有何高见。”无忧聊有兴致的问道。
“说说吧,现场情况如何,三人死因又如何。”云舒侧着身子向前,等着身旁之人回复。
无忧仔细地讲解道:“今日一早,府中丫鬟发现梁尚书夫妇迟迟不起身,房内飘来丝丝异味。于是推门而入,发现夫妇两人安然的躺在卧房的床榻之上。面泛桃红之色,却已经没了鼻息。下人们大吃一惊,急忙去通报大将军,然而将军亦未起身。多次喊门无果之后,众人破门而入,大将军的尸身也已经凉透了。三人皆面泛桃色,面容安详,仿若睡着了一般。”
“可有其他异常?”云舒急迫的询问。
无忧叹了口气,道:“三人房中炭炉都有炭火残留,房中异味浓厚。少数几人破门而入之后,略有不适。据仵作分析,大将军与尚书房中用的,既不是兽金炭,亦不是银骨炭,而是那要人命的浓烟炭。”
“你的意思,大将军三人,中炭毒而亡?这浓烟炭气味刺鼻,浓烟滚滚,如何能够如此安详。或不是~”云舒略有所思。
“房中没有打斗痕迹,三人指缝之中没有丝毫拉扯痕迹,整整齐齐。”无忧打消了云舒的念头。
“殿下恕罪,殿下是说,三人指甲,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是否?”绿萼突然插了句嘴。
“有何不妥?”无忧好奇的盯着绿萼。
“流星,你上前。大家请看,习武之人时常操练,这双手时常有豁口,指甲亦有磕碰不平。”绿萼遣流星上前,仔细展现那双习武之手,不仅有细小的伤口,指甲处也略有不平。
云舒豁然开朗,说道:“那尚书夫人暂且不提,大将军与梁尚书日日操练,又是久经沙场,如何会有心思将手指修的如此干净。”
“或许是凶手行凶纠缠之后,打晕了两人,说不定凶手被抓伤了,或是衣物被抓破了。凶手有意修剪了几人的指甲,布置了自杀的现场。”云舒解开了这个谜团,却又陷入了下一个谜团中。
“凶手意不在此,自杀并不难破。”无忧此言一出,云舒顿时了然,原来他早已知晓,只是这凶手如此行事,意欲何为呢。
“探子来报,昨夜,有人在梁府后巷瞧见大将军。”无忧开了折扇说道,“却无人见他何时回的梁府。”
无忧蹙了蹙眉头,又道:“你可知,大将军死时,面若桃花,嘴角含春,宁静安详。甚是诡异。”
云舒拱手相求:“殿下,可否让我等前去将军卧房,查看一番?”
“走,随我来。”无忧说完,收起了折扇,悠然起身,攥着腰间的玉佩,领着众人来到大将军的房间。
将军房间古朴庄严,书架上多是兵书,摆放陈列的除了少数古玩玉器之外,多是刀枪剑戟之物。各色神兵利器,看来都是大将军心爱之物。众多兵器之中唯有那青龙偃月刀分外醒目,此刀:刀长九尺五寸,重八十二斤,刀身上镶有蟠龙吞月的图案,因而得名。龙口位于刀柄上方,正对刀锋。大将军一生敬重武圣关公,关云长。遂仿古人打造青龙偃月刀,其年富力强之时,每每带其出征,上阵杀敌,所向披靡。可惜如今,宝刀犹在,奈何无人相顾。
云舒仔细打量了房间,在窗延上发现了些细小的痕迹,应是有人用丝线,绑住窗栓,从窗户出来之后,将丝线剪断。如此一来,就能断定,凶手行凶之后,关好了房门的插销,从窗户出来之后,用丝线锁上了窗拴,这样一来密室就应运而生了。
然这房中毫无撕打痕迹,所有物品各归各位,毫无违和之感。观其左右,此处并未有过交手。然桌下的软垫,稍有位移,却也不足为据。书桌上,摆着一壶尚未喝完的云片,杯中尚余少许茶水。依家丁所言,昨日将军心情不佳。晚饭后,让人上了一壶云片,就关照众人,莫要再来打扰。据此,云舒以为,大将军定有要紧事屏退左右,而后悄悄出府。他所见之人,所为之事,定是重中之重。如此这般,将军又是何时返回的呢?既然无人察觉其出入,可见走的并非寻常之路。
“或许,将军回来之时,已经失去意识,否则这里不应如此这般。”云舒说着心中推断,转身不觉撞上了跟在身后的无忧,略有尴尬,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郡主,来看。”绿萼此时正查看着床褥,似有发现。
云舒等人赶忙前去,只听绿萼皱褶眉,说道:“这被褥略有潮意,西兴府素来干燥,如今未至雨季,这潮气何处而来。”云舒伸手,用指尖揉搓了一番,潮意了然。
“将军既不是溺毙,为何会如此。”云舒眉头紧锁,手中一紧。
此时有一人打破了这僵局,此人一直跟着无忧身后,未曾出声,一直低着头,四处勘察。此人正是无忧的幕僚,翰林院学士,范子居。
子居道:“殿下可曾试过夏日的妃子笑?冰镇之后,口味更佳,亦可保鲜。这皇宫内院,豪门大户,夏日里唯独缺不了这冰果子。”
“子居的意思是?”无忧不明就里,有些不解。
范子居正色,道“古书记载,寒冰之物可以用于储存食物鲜果,亦可以制作冰果。然,曾有工匠开槽之时被困冰窖之中,得救之时早已断气。但此时,尸体面色桃红,嘴角含笑,十分安详,如大将军这般无二。”
“你是说,大将军是死于冰窖,并非烧炭而死?”云舒听其所言,真相渐渐清晰起来。
“如此说来,这湿潮之气,是将军体内,冷热交替带来的。”绿萼此时也是了然于胸。
“将军失温而死,案发之处定是冰窖。而如此安排,为的是掩饰将军曾与人相约,相约之地,相谈之人,定有不可靠人之处。而凶犯处心积虑布置现场,制造舆论,为的是嫁祸恭王,尤其是那枚恭王府的腰牌。不过这一切嫁祸略显粗略了。”范子居略感这嫁祸手法,太过粗糙了,如何能够入罪。
“凶犯不是要爹爹入罪,毕竟查有实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安排的。他要的是甚嚣尘上的流言,军心不安,此乃兵之大忌。无论自杀或是他杀,都要与父王有所牵连,这才是他的目的。毕竟,破案不在一朝一夕,可是齐国大军近在眼前。”云舒惊叹凶手这一箭双雕的计谋。
“皇宫御用冰窖守卫森严,断不能自由进出。这西兴府中,有冰窖的不过三五户人家,高门大户,亦不可随意出入,若有异常早已街知巷闻。而大将军暗中与其相约,此处定是隐秘之地。”绿萼抬起手袖半掩着,轻咳了几声。
“据说东风楼,去年打了处冰井,为的是宾客夏日里解暑之用。想来皇城之下隐秘之事不少,此等消遣之所,为了少数达官显贵,总有一二秘密通道。”范子居接着绿萼的话说了下去,矛头直指东风楼。
“既然如此,我就再去光顾一回。”云舒打定主意,随即对着无忧行礼告别,准备离开,直奔东风楼。
“郡主,若我是你,断不会如此草率前去。”无忧喊住了,即将跨出房门的云舒。云舒定住,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无忧。
“此时若是郡主前去兴师问罪,事关大将军命案,兹事体大,我料郡主问不出什么。而东风楼之人,为撇清关系,毁尸灭迹,也未可知。”无忧向着门口走去,未及云舒三尺之地停下,“若是你真想去,换了男装,屏退左右,我可带你前去查探。”
“为何要屏退左右。”云舒不解,不带婢女可行,那侍卫是男子为何不可。
“人多惹眼,何况那东风楼情况复杂,若有意外,我的暗卫定会出手。郡主之人未曾相交,若是出了意外,还要费力相救。若是误伤了彼此,可不是伤了和气。”无忧一边挥动折扇,一面步步逼近。
“郡主,不可!”绿萼连忙拦下云舒。
“无碍,绿萼你们先回去。想来,大殿下定会安然无恙,将我送回。否则我愿放过殿下,恐怕父王的护国军也不肯。”云舒坚持遣了身边的人回府,换了男装,跟着无忧与子居向着东风楼,疾步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