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有什么疑问吗?”阿达莉娅推断他也许并不是来做生意的,所以警觉地问。
“那个,小女孩,你们家收这些无用鸭毛干什么啊?”空旷的环境果然让这个紧张的年轻人放松了不少,他提着编织袋上前,状似无意地问道。
“做枕头,先生,”阿达莉娅回答道,”我们家的枕头又松又软,您需要看看吗?”
“不、不必了。”年亲人连忙慌张地摆手,他的眼睛找不到落点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两个粘在一起的麦芽糖。
阿达莉娅的眼中闪过一丝无语。
“嘿,孩子,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家人对那些鸭毛做了什么,这些就都归你了。”男人自以为筹码丰厚地冲她挤眉弄眼。
如果阿达莉娅只是一个单纯的七岁的裁缝家的孩子,那她可能会因为这海边少见的奢侈品而心动,但阿达莉娅的灵魂却是成熟完整的,在塔林小镇,糖的诱惑力对她来说聊胜有无。
“先生,”阿达莉娅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猜你一定是外地人,因为所有塔林小镇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已经开始工作贴补家里的孩子,并不会轻易就被哄骗。”
话音落下,阿达莉娅甚至冲他露出了一个无辜的微笑。
男人的脸色就在阿达莉娅稚嫩的嗓音中开始了调色盘一般的变化,先是惊愕,然后是不可置信,最后羞愧地爆红了起来。
“您是商人吗?先生,我是指游历四方的那种,您的肤色告诉我您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那么您是商会的人吗?您的订单我们有在努力赶工,所以您不用私底下来监督我们。”阿达莉娅三言两语就把年轻男人的身份说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她没有恶意,因为她能看出来,年轻人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一个青涩得连打探消息都能把自己吓一大跳的人,精明的商人可不会用糖来哄骗小孩子。
就在年轻人尴尬得不知所措之时,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推开了裁缝铺子的大门。
“卡洛斯!”男人踹着粗气,一道疤痕横亘在他的左眼上。
“威利!”名为“卡洛斯”的男子短短惊喜了一秒,就又流露出了被发现了的窘迫。
“谁让你到这儿来的!”威利身音像是老旧的铜钟发出的轰鸣,他是一个颇有气势的男人,身上散发着危险而凶悍的气息。
“那个,我只是……”卡洛斯想要解释,但威利已经走上前来。
他的脸色不太好,疤痕让他看起来更凶了,不过看样子他已经努力地在控制自己的脾气了,然后阿达莉娅就看见他摸出了一个包装完好的麦芽糖,放在了柜台上。
“对不起,小丫头,今天的事情别告诉你的爸爸妈妈,叔叔请你吃糖。”
卡洛斯明显拦不住这个一身腱子肉的壮汉,在威利拿出麦芽糖的一刹那,他控制不住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而阿达莉娅则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所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为什么连收买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你好,这位……麦芽糖先生,你也是来出售鸭毛的吗?”阿达莉娅露出她职业化的微笑。
“不,我是来带走这家伙的,”威利严肃地说道,“鉴于这件事情可能会干预到我们之间的友好合作,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你的父母。”
话音落下,威利的大手揪住了卡洛斯的衣领以防他逃跑,两颗有些熟悉的麦芽糖从他身前暴露出来,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气息。
阿达莉娅组织了半晌言语,最终体贴地打破了沉默。
“鸭毛,先生,我们家暂时只收鸭毛,两盎司一铜币。”
威利先生叱诧风云的航海经验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他拎起已经面如菜色的卡洛斯,再次板起那张硬汉脸:“对不起,我们道歉。”
“不,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卡洛斯郁郁地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来卡洛斯是塞穆尔商会的成员,而威利是商会的名誉商人,这次看上了阿达莉娅家鸭绒枕头的正是威利。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柔软还带有熏香的枕头,皮克斯他们告诉我这是用廉价的鸭绒制作出来的,我不相信,然后我们就打了赌,我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
话还未说完,威利先生已经生气地给了卡洛斯几拳头。
这不怪威利先生大惊小怪,在一个商人眼里,这已经是涉及到商业机密的重大事件了,用卑劣的手段妄图探究他人赚钱的方法,这不是一个正派的商人该做的事。
“对不起!我很抱歉!”卡洛斯一边惊恐地躲避着威利先生的拳头,一边忙不迭地向阿达莉娅道歉。
“我代他道歉,作为补偿,我们可以在原先的价格上再增加三个银币。”威利先生十分诚恳地道。
“太客气了,您一定是一个受欢迎的商人。”阿达莉娅像猫一样露出满意的神色,不得不说,让利是一个让人生不来气的好东西。
“非常抱歉,他只是一个草包贵族。”威利先生已经不惜贬低卡洛斯的身份以用来博取甲方的好感。
“喂喂,别太过分了……”卡洛斯不满地嘟囔道。
“没关系的,不过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是要去南方哪个城市吗?”至今未离开过塔林的阿达莉娅好奇地问。
“去卡兰首都,温切尔。”威利先生这个答案中规中矩,毕竟也只有那儿的贵族人傻钱多了。
“那可以拜托你们,回来的时候多带一台最新的缝纫机和一些菘蓝种子吗?”阿达莉娅这样问。
鉴于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所以威利先生稍加思索就答应了。
随后阿达莉娅提出了不用加价,而是用缝纫机和植物种子抵债的方法,。
“鸭毛算是赔礼。”最终威利先生一槌定音,匆匆拖着卡洛斯离开了。
威利先生出门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惊动了隔间的老约克夏,他熟稔地探出头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莉娅宝贝?”
“看,爸爸,好多鸭毛。”此时阿达莉娅已经兴致冲冲地上前打开了编织袋的绳索,满满一袋子的鸭毛显露出来。
“是吗,真不错!”老约克夏似乎是在隔间里待累了,所以迫切地想找个理由出来透透风,他伸手抓了一把鸭毛用拇指撵了撵,十分意动地说,“我还以为今天收不到足够的鸭毛了,这下我门的鸭绒枕就可以很快赶制出来了!”
“是好心人啊,爸爸,一个年轻小伙子送给我们的。”阿达莉娅狡猾地眯了眯眼,心说这大概是年轻人成长道路上的一笔“学费”。
“那真是太好了,看样子我还能多做几个枕芯,给你和简都做一个,以后你们就能睡得更好了。”老约克夏兴高采烈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连小胡子都高兴地翘起来了。
“做三个吧!我们家一人一个!”阿达莉娅也应和着,似乎已经陷入美梦。
然后正在兴头上的老约克夏当即就去处理鸭毛了。
阿达莉娅露出幸福的笑,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她那老实憨厚的爸爸,如果说了,那以老约克夏执拗的性子,可能会火冒三丈地去找塞穆尔商会的人算账。
鸭绒枕是阿达莉娅预谋已久的计划,她花的不小的功夫才让老约克夏相信这只是她的一个奇思妙想。
这几年阿达莉娅一直在研究如何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虽然她以前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但她超前的思维还是能带给她很多挣钱的机会,她从中层层筛选,好不容易才制定了这次的鸭绒枕的计划,这可以说是最不起眼、却最符合他们身份的致富方法了。
阿达莉娅很早就发现,塔林小镇的人们养着很多鸭和鹅,但他们除了知道用鹅的长毛制笔,并不会做其他的任何事,所以她想了这样一个法子,低价回收别家不要了的鸭毛,然后从中挑选出细软的绒毛,通过高温消毒,加碱去除油脂的操作,成功制出蓬松无味的鸭绒,用它们制作出来的枕头蓬松柔软,而且还能在里面加一些风干的薰衣草,有助于安神定眠。
阿达莉娅并不害怕别人跟风仿制,毕竟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并不难,她在意的是能不能通过鸭绒枕打开一条商路,然后乘着鸭绒枕大火的时机挣下一笔资金,这样下来她就有资金与人脉去开展新的项目了。
所以,对于卡洛斯的举动,阿达莉娅一点也不气恼,她甚至打开了麦芽糖的包装,愉快地咀嚼起来,吮吸甜蜜的糖水。
下一步,如果顺利的话,威利先生会为她带来最新的缝纫机和菘蓝的种子,当然缝纫机是送给老约克夏的,她的目的仅仅是那些菘蓝。
阿达莉娅记得曾经看纪录片的时候说过,菘蓝作为一种农作物,其实含有微量的糖苷,能够产生更加微妙和细腻的印染艺术,它染出来的靛蓝色拥有优良的色泽,比市面上的其他产品耐光性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