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克感觉自己像猫一样灵敏,他从不受控制地抱住女孩在森林里狂奔,到灵活地穿过沼泽、越过湿地,一股来自灵魂刻印的神秘力量洗涤着他的身躯。
他肩上的小女孩也从哭得鼻涕冒泡,到渐渐安静了下来。
如果是过去的普罗克,或许会厌烦她的哭声,虽然他是根据黑暗之神的指引来到了这里,但如果是为了救回一个幼稚的小女孩而葬送了他无数同胞的生命,他不会质疑神的意图,但一定会迁怒弱小的女孩。
但现在,他灵敏的鼻子从女孩的身体里嗅到了精神魔法的气味,是魔法封印了她的神智,让她变得痴傻。
普罗克还从刻印中得到了使者大人的记忆与传承,那场烧毁了女孩的家和亲人的大火在他记忆里熊熊燃烧,那群丑恶的人类比恶魔还要邪恶,让坦桑雪山脚下的村庄全部血流成河。
他选择接过使命,从今天开始,他将抛弃思考与生命。
哭声渐渐停歇了下来,女孩抓住他领子的手骤然用力。
“您怎么了,大人。”普罗克恭敬地问道,他感受到了封印碎裂的声音。
回应他的是林间的虫鸣。
那颗银灰色的脑袋一动不动地埋在普罗克的怀里,衣物也被那双用力到发白的手捏出了痕迹,她稚嫩的嗓子里发出泣血的悲鸣。
“安娜塔西雅,”清脆的童音带着清冷的恨意,“这将是卡兰覆灭者之名。”
……
“抱歉,塞希尔大人,冕下不在。”
宗座宫之外,褐发侍女恭敬的向来人俯下了身体。
在她的对面——数阶水晶台阶之下,金发骑士穿着泛着金属光泽的坚固铠甲,银色的眸子像琉璃一样通透,他雪白的肌肤沐浴在阳光下,好似金光在他脸庞闪动。
“代我向老师问好。”塞希尔温顺地躬身,瞳孔中流露出几分遗憾,忍不住解释道,“我将代表皇室和教廷出使坦桑,今夜出发。”
“我会转告冕下,愿神与您同在,塞希尔大人。”侍女恭顺地行礼,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平古无波的话。
“愿,神常伴吾身。”塞希尔似乎对此类拒绝习以为常,他收敛起不必要的情感,转身离开了这座翡冷翠中央巨大而宁静的宫殿。
回到翡冷翠城外的十字军驻扎营中,塞希尔看到了正围着芮丝团团转的何塞,这位向往炼金术师的天才魔法师,正用他蹩脚的高等魔兽语妄图从成年狮鹰翼兽身上哄骗到几枚坚硬的鳞片。
芮丝被何塞磨得发出不耐烦的低声咆哮,感应到契约者的靠近,她飞快直起身,像个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拍着长翼,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奔向了塞希尔。
“咳咳咳!”瘦弱的魔法师一时不察,倒霉地被掀翻了出去。
芮丝发出了“嗷呜”的控诉声,头部钻进塞希尔的怀里藏了起来。
“塞希尔你这次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何塞刚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他一点也没有被人抓包的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地道,“我用一车的野猪肉和芮丝交换鳞片!现在她吃了东西却不认账!”
“吼——”芮丝竖起脑袋凶狠地朝着脸皮厚的魔法师咆哮道。
“芮丝?”塞希尔皱起了眉头,手抚摸着狮鹰翼兽脆弱的颈部,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手下的僵直,“这个月你长胖了两百磅,你想变成族群里唯一一只飞不起来的狮鹰翼兽吗?”
“嗷嗷嗷!”芮丝晶莹的绿色兽瞳里写满了拒绝,整只兽亢奋地抬起前爪来。
“去吧,飞几圈再回来,不过不能再吃其他东西了。”塞希尔拍拍芮丝的头,后者在他的示意下振翅冲向了云霄。
此时的何塞拍了拍浑身的灰尘,为第不知道多少次拐骗失败而发出失望的叹息,也不怪芮丝不答应,实在是刚过了换鳞的季节,新生的鳞片还只能浅浅地覆盖住身躯,而芮丝无疑是个爱美的淑女,让她美丽的躯体上出现光秃秃的一块,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如果不是你回来了,说不定这次我能哄住芮丝呢!”何塞颇有信心地说。
塞希尔不忍心告诉他,通过契约他听到芮丝破口大骂的心声,他装作了解地点了点头,毫无心理负担地转移话题:“老师不在,傍晚就可以出发了。”
“你需要动作快一点,皇室已经按捺不住了,委任书刚送进了你的营帐。”何塞好似对这类火急火燎的拉拢十分讽刺,毕竟他是魔法协会在任的次议长之一,属于三不管的自由派人物。
很快,塞希尔就看到了那份放在他书桌上的委任书,辞藻延续了卡兰皇室一贯的华丽风格,末尾授予了他条顿骑士和子爵的荣誉。
与文书配套的还有一个刻着皇室印记的箱子,打开来看里面是象征着条顿骑士的剑带与靴刺、一枚玫瑰金的勋章和一封藏在底部的鎏金信封。
何塞吹了吹口哨,见塞希尔没有拒绝,他擅自拆开了那封信——看了两眼那熟悉的花体字,何塞把东西扔回箱子里,抱着全身的鸡皮疙瘩啧啧出声:“这次竟然把信偷偷塞进军需要物里,凡尔赛公主可真是胆大包天,不过我想也是那位陛下默许的,毕竟如果能把未来教皇收入囊中,皇室就再也不用受教廷的控制了。”
正处在风口浪尖的未来教皇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何赛的话一样,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他对箱子里镶满了宝石的黄金剑带熟视无睹,反而拿出来一条金合欢花白色发带缠绕在了佩剑上。
“嘿!瞧瞧这个!这可是你第一次用女人的东西,我的塞希尔大人,你是情窦初开了吗?”何塞看着这条熟悉的发带发出欢快的吟唱,显然觉得他这位刻板悲悯的好友终于有个一个念念不忘的对象。
回应他的是塞希尔仿佛在看死人的目光。
“我说了,这是神的礼物,”塞希尔面无表情地把缠绕了发带的佩剑贴身携带,出于友谊,他认真地提点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被神嫉恨,我建议你最好闭嘴。”
“拜托,我只是个小角色,神哪有功夫嫉恨我。”何塞不以为意。
众所周知,第一位魔法师是向地狱的魔鬼窃取了元素的秘密,所以他们是少有的非神之信徒。
塞希尔看着好友傻白甜的笑容,朝天露出了与我无关的微笑。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着,阿达莉娅继续她勤勤恳恳的女仆工作,简夫人斩断了大部分的外交时间,在家专注地照护卡特琳,终于在某一天的上午,昏迷了一个月的卡特琳睁开了眼睛。
阿达莉娅一家对此十分欣喜,此时小镇上没有别人知道,罗德和卡特琳回家的消息。
阿达莉娅的工作渐渐忙了起来,这是她恳求乔安娜女仆长给她安排的,这样她可以多拿一点薪水。
但是她总会不知不觉地踏上松软的田野——曾经约恩在这儿一边吃着果腹的食物,一边和她侃侃而谈。
没有人知道,阿达莉娅在田野边上的小树林里竖了一块小小的石碑,因为没有人在意那个意外死去的奴隶,也没有人在意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仆。
“约恩,我最近太忙了,所以一直没能来陪你说话,”阿达莉娅坐在树下,身边的石碑上放着一朵她摘来的野花——她不是很满意,因为她找不到约恩惯摘的那样鲜艳欲滴的花。
“我的姐姐醒来了——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们都很喜欢我,我很开心,我的家人团聚在了一起。”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从那天开始,我总感觉不太对劲,大概是你的离开,带走幸运女神对我的馈赠。”
“前两个月的些事,让我无法控制地关注着最近发生的事,听说皇室出使坦桑协商的军队失踪了,我感觉到可怕的灾难就要降临了。”
“如果,我是说个如果,要打仗的话,我就带着我的家人住进山里,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阿达莉娅忍不住絮絮叨叨,不管眼前是那个拥有独特烟灰色眼睛的男孩,还是冰冷的石碑,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把对面当做树洞一样倾诉。
不同的是,男孩偶尔会对她害羞温和地笑着,为她指点迷津。
不管别人怎么说,阿达莉娅始终觉得约恩是个特别的人,他很聪慧,仿佛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情。
带着工作的疲乏,阿达莉娅感到有咸湿的海风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让她抵在自己的膝盖上渐渐昏睡。
直到一阵骚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喊,阿达莉娅从白茫茫的梦境中挣扎着惊醒。
庄园里乱成了一团。
阿达莉娅缓缓站直了身体,半山腰上的庄园让她的视角格外开阔,她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海面与天空融为一体的交汇处,一排黑点在由远及近。
刺耳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塔林,镇中的钟塔之上,警钟的声浪扩散开来。
那是——
坦桑的军舰。
阿达莉娅的脑子嗡嗡作响,她的双眼似乎越过了千里,看见了一艘艘钢铁巨兽一般的船只乘风破浪而来,士兵站在船头和船尾,黑色的投石机上装载着黑火药制成的炸弹,墨绿色的军旗上绘着一只白眉鹰。
一个贵族打扮的坦桑人举高了长剑,嘴里吐出了残酷的命令。
下一秒,海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黑色的炸弹在空中摩擦出明亮的火花,当第一颗落入塔林的渔村时,橘色的火光冲天。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