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3773走了过来，扶起了被打伤的明斯克。大祭司的尸体横躺在地，脑袋在子弹的轰击下，血肉模糊，可脖颈以下的身体似乎还没完全失去知觉，如同一只蜘蛛，漫无目的、张牙舞爪的在地板上攀爬。迸溅的脑脊液和碎裂的头骨，凝结成一滩坚硬的薄膜，缓缓流到芮莉的脚边。
她急忙上前一步，帮忙扶起明斯克，对X3773不解的问道。
“你不是先一步来到这里采购飞行补给吗？怎么会和库塔什派搅在一起？”
“说来话长。”
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进穹光酒馆，芮莉警觉把枪口转了过去.....
“是我。”
耳中传来了哈耶克低沉的声音。
看到突然出现的彪形大汉，X3773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你一直跟着我们？”
哈耶克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冷静的走向无头的大祭司，仿佛X3773不存在一样，简练的对芮莉说道：
“老大给你们的飞船和补给，已经准备好了，停在M7星门。快点动身，那里有人在等着你们。”
“现在吗？”
“军方马上就要进驻这里，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哈耶克掏出手枪，对准在地上的无头“蜘蛛”，连开三枪。大祭司的反应炉支离破碎，在地上瘫成一堆毫无生气的金属躯壳。同时，哈耶克开启了视网拍摄功能，将眼中看到的一切，同步到了库塔什派的信息网络中。
收起武器，他转身面对着X3773和芮莉：
“况且，你们杀了大祭司，欧若拉已经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了。”
....
卡蒙特一行人登上了大祭司前来时开的那辆装甲车。看着一地的尸体，和满是疮痍的酒馆，佩兹和海耶有些茫然。芮莉什么都没带，背着狙击步枪，和X3773一起，把受伤的明斯克抬上了车，回身看着自己的酒馆，有些依依不舍。
“快走，来不及了。”哈耶克站在一旁催促道。
“你呢？不离开这吗？”
“革命才刚刚开始，老大不走，我哪也不去。”
芮莉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栖身之所，叹了口气，登上了装甲车的驾驶座，隔着窗户，对着正把兜帽带上的哈耶克说道：
“替我谢谢老大。”
“没什么好谢的，你们也帮我们处理掉了一个麻烦，算是还了该还的债。”
哈耶克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X3773，大步消失在了缓缓冻结的夜幕之中。
握着方向盘，芮莉的心情突然有些沉重。
虽然和明斯克的重逢让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默默等待并没有无疾而终，两人间的感觉依然是曾经那种可以相互托付的无条件信任。但此时此刻发生在故乡的这一切，以及想到离开欧若拉后的未知前路，这一切让她心有余悸。
装甲车缓缓启动，芮莉脑海中突然掠过前几天向自己吐露心意的那个治安警，心里升起了一丝担忧和眷恋。他怎么样了？还好吗？芮莉琢磨这些，没有注意到车后的街角中，一辆黑色的老式布加迪，披着昏暗的夜幕，不声不响跟着他们，驶上了离城方向的高速公路...
此时的空间站，已经完全陷入了真空状态，尽管穿着厚重的抗压服，可芮莉依然感觉体内血液在不安的翻滚，五脏六腑随着外界失调的压力，血管在一点点膨胀。车窗外，人工湖蒸发升腾的白色水雾，渐渐退散，黑夜丢弃了屏障，卷土重来。
装甲车很快驶出了老城，进入了城郊的林区。原本翠绿掩映的树木在黑夜的笼罩下，显得影影绰绰，干瘪的树干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冰霜，榨干了所有绿叶，如同枯焦的木乃伊群一样屹立在道路两旁，一动不动。芮莉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车窗外那一排排不忍直视的画面。
不一会，装甲车经过跨湖大桥，一路上沉默不语的佩兹趴在窗口，看到前几日经过的人工湖，此时已经彻底干涸。原先波光粼粼的湖水，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湖坑，像是一张深渊巨口，发出无声的惨叫。
”这么快就干了....”他喃喃自语：“我们来欧若拉才几天....这个世界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道。”卡蒙特同样感到不可思议，他看到前排的X3773欲言又止，好像想起了什么：
“对了，玖歌呢？怎么只看到你？”
“我把她留在了地下城.....”
“什么？”佩兹惊讶的打断了X3773：“你就这么把她留在这？不是等于让她去死吗？”
“是啊。”一旁的海耶也轻声附和：“再怎么说，也是从和我们一同离开泰坦的人，就这么把她丢下来....”
“我们之前约定好的，她帮我们采购补给，之后我们就放她走，更何况....”
“那是之前。”没等X3773解释完，佩兹就站起身来，使劲的推了一下他的身体：“现在这个空间站成了这个样子，就算让她走，也不能是这里。仿生人是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你把手给我放开。你们之前是不是差点被军方抓住？”X3773不耐烦的答道，回过头，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佩兹：
“没想过为什么会被军方发现？原生人是不是不会动脑子？”
“你tm说什么？你再.....”
“你的意思....”听到他的话，卡蒙特像是领悟了什么：“是玖歌....“
“好了，别吵了。”脑机中传来了芮莉心烦意乱的声音，她指着前方：
“我们遇上麻烦了。”
阴冷黑暗的大桥尽头，三道闸门将出口完全阻拦。几名全服武装的警察警惕的徘徊在关卡前，警灯闪着令人不安的红光。装甲车一点点接近出口，几名治安警统一把枪口对准了他们，示意他们停下。
“怎么办？”
芮莉急忙踩下刹车，看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模样的警员向他们走来，芮莉下意识的把手伸向座位旁的狙击枪：
“要动手吗？”
“别。”卡蒙特急忙拉住了她：“他们只是执勤警察而已，别伤及无辜。”
.....
芮莉摇下车窗。队长警觉的探头往车里看了看，卡蒙特等人急忙缩在了车底：
“您好，空间站目前全面戒严，请接受瞳孔身份检查。”
芮莉把头盔调节成了透明状态，从车里走出。队长拿起一个手柄，对准她的眼睛照了一下。所有的身份信息，出现在一旁的显示屏幕上：
“芮莉，欧若拉原生人，退伍军人，纳税号HK9871.....“
队长回身仔细浏览着记录，其他几名警察，在周围绕来绕去，反复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这辆可疑的装甲车。突然，其中一人发现车厢底部，印着一排小小的茱丕特文....
“身份没问题，女士。”队长转身，面对着长舒了一口气的芮莉，疑惑的问道：“可是...目前这个情况...而且到处都是恐怖分子，你不在收容所里避难，为什么要前往出城方向？”
“呃...”芮莉思索了几秒：“我要离开欧若拉，正好从这经过。”
“离开欧若拉？”队长语气中的疑虑更深了：“我没有看到你的个人记录里有离港申请啊。“
”这....“
“你车里还有什么人？”他看了一眼装甲车里黑洞洞的影子：“让所有人都下来。”
“这.....”芮莉支支吾吾的低颔。
“有什么问题吗？”看着她的反应，队长的眉头渐渐拧成了一簇。
这时，脑机中传来了车后警员的呼喊：“这是恐怖分子的车。”他指着车底那一排茱丕特文：”这里印着库塔什宣言！”
所有治安警迅速掏出武器，对准了面前的女人。
队长端着手枪，一点点靠向芮莉：“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位置，跪在地上。”
她叹了口气，按照指示跪倒下来。
发出警告的治安警谨慎的靠近车厢尾部，伸手想要打开车门....
突然，车里闪出了一个黑影。在治安警还没来得及按动扳机的瞬间，一击重拳直接击穿了他的防护盔甲。他茫然的后退了两步，双眼失神的低头看着盔甲洞口中暴露出来的皮肤。没时间做出任何反应，他的身体随着外部气压平衡的消失，迅速膨胀爆裂，好像在有人他体内引爆了一颗炸弹，整个人顿时化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红色碎渣，迸溅散落，漂浮在半空之中....
警员们目瞪口呆，不假思索的向着X3773展开射击。可击中装甲镀层的子弹，毫无杀伤力，无力的弹开，崩碎洒落一地...
这是这群治安警最后看到的画面。
很快大桥出口处的夜幕，被他们魄散的骨肉染成了戚戚然的暗红....
看着这一幕，队长惊慌的去拿身后的重型武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钩住了他的脖子。队长感到自己的后脑勺突然贴向了一对柔软且挺拔的海绵，可臂弯间的夹角却如同骤然合十的铡刀，碾压着自己的咽喉。他渐渐感到无法呼吸，双手挣扎着想要抓住身后的女人，眼前的世界，一点点拉下了比夜色更黑的帷幕.....
芮莉闭着眼睛，在心里默数了100秒。这时，她感到手臂间某条坚硬的物体从中间断裂，面前那双挣扎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芮莉放开了束缚，治安警队长的尸体俯身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
她无声的说了一句，抬起尸体的头，把队长那双暴满了血丝的瞳孔，对准了一旁的扫描设施。闸门系统识别了面容，缓缓展开....
芮莉回头看了一眼X3773，两人无言的走回了装甲车里。
“为...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原先那几名警察站立的位置，只剩下空洞的防护盔甲，如一团揉碎的锡纸，无辜的瘫倒在地。盔甲里治安警的身体，消失在了失去大气的真空中，化成一片红雾，渐渐退散，于夜幕中隐去痕迹。卡蒙特长大嘴巴，吃惊的看着走进驾驶座的两人。佩兹、海耶和JT87靠在一旁，沉默不语。
“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卡蒙特重复了一遍：“他们只是.....”
X3773没有理会质问，轻轻掸着身上颗粒状的血污，发现自己脸上沾了几粒微末般细小的骨头碎片。
”走吧。”
芮莉点了点头：
“抱歉。”
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重新启动了装甲车，车轮在路上碾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
半分钟后，那辆隐藏在夜色中的黑色布加迪，放慢了速度，从闸门经过，沿着装甲车猩红的车辙，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