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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第二夜(二)他和她

和煦的微风拨动着卡蒙特身边的古树,发出一阵轻柔的呢喃。骤雨初歇,脚下泥土散发的清新味道伴随着树叶的叹息,在鼻翼附近徘徊,轻盈的挑逗着他的神经。泰坦第一区穹顶的模拟阳光经过设备调试,重新亮起,暖洋洋的照在幼小的卡蒙特身上。他回过头,出神的看着自己身后那条长长的影子,仿佛在看望多年后长大的自己。

这时,麦加向他走来,站在身边,抬起头,凝望着无人机正在维修的人造穹顶。几辆云梯车在他的指挥下,从两侧缓缓升空,向天幕内层的管道灌输着抗压液和恒温剂。几个操作员走到他的身旁,在耳边低声汇报工程的进度。

“穹顶怎么了?”小卡蒙特拉了拉父亲的衣角,好奇的问道:“是不是出问题了?”

麦加低下头,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没什么,只是例行的检修,一会就好了。”

“所以,修好之后,天就不会黑了?”

“嗯....还是会的。”

卡蒙特撅了撅嘴:“那还是没修好呀,为什么不让穹顶一直亮着呢?”

麦加似乎被儿子的问题问住了。他缓缓蹲下身子,斜着头,思考了几秒。

“或许....我们需要黑夜?”

“可是我不喜欢晚上。”卡蒙特低下头,小声说道:“什么也看不见。”

麦加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卡蒙特感到父亲掌间的暖意,顺着发梢,流入自己的躯体。

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尖锐噪音,震颤耳膜,使得卡蒙特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战栗起来。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不再是刚才那个孩童。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穹顶之上,赫然洞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淡黄色的乙烷海从洞口注入空间站,裹挟着熊熊燃烧的低温火焰,在头顶上绽开一面绚烂的花火,无情的吞噬了正在默默作业的无人机。寒冷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泰坦,云梯车迅速冻结,几个工作人员的脸上也如冰雕一般,失去了血色。

成年的卡蒙特茫然的注视着悄然降临的一切,慌张的四下寻找父亲的身影。他发现此刻,麦加正默默的、头也不回的向远方走去。他向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大声呼喊,可没有任何回应,似乎寒冷将所有声音统统隔绝,直到一阵令人绝望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

卡蒙特从睡梦中惊醒。

长时间缺乏重力环境下的深度睡眠,使得刚刚醒来的卡蒙特浑身疲惫。他喘着粗气,脑子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之中。他四下看了看,身旁的佩兹和海耶还在沉沉的睡着,JT87也打开了机体休眠模式,靠在一旁的墙角,胸部随着呼吸,此起彼伏。卡蒙特望了眼窗外,欧若拉空间站依然一片漆黑,不时传来奇怪的喊叫和某种东西炸裂的声音

他蹑手蹑脚的起身,发现明斯克的地铺空着。他走出芮莉昨天临时给他们几个腾出来的储物间,来到了穹光酒馆的前厅。

吧台内,明斯克正一言不发、全神贯注的刷着杯子,身后,芮莉烹调着食物。一股焦糊的味道弥漫在房间之中。看到一脸茫然的卡蒙特,她心不在焉的打了个招呼。

“你醒了。”

“是呢,谢谢你帮我们空出来一个房间,要不然.....”

“奇怪了。”芮莉没有理会卡蒙特的致谢,皱着眉头调试着燃气设施,可是加热器中的火苗却如同一棵营养不良的杂草,羸弱无力的炙烤着平板锅中的食材:“这火怎么回事,怎么一直调不开。”

“我来看看。”明斯克急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转过身,想帮芮莉一手。可当他看到锅里已经一团黑的人造肉时,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这....这是什么?”他指着面前那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问道。

“午餐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挺好的。”

“你有话就说,那是什么表情啊?”芮莉有些暴躁的质问着明斯克。

他瞥了一眼所谓的‘午餐’,缩回去继续刷杯子。

“怎么了?嫌我做的不好吃?我看你们昨天吃得不还蛮开心的?”

明斯克低着头没有回答。

一旁默默喝水的卡蒙特想起昨天芮莉煎的牛排,差点把自己的牙给崩掉.....

“你说!”见明斯克默不作声,芮莉转向卡蒙特:“我做的饭,好不好吃?”

卡蒙特差点呛着,连连点头:“非...非常好。”

听到满意的答案,芮莉白了明斯克一眼,继续自己的烹饪。

“话说,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她一边用力拿着锅铲杵着食材,一边问道:“你们昨天说的兴国旅团,还要继续查吗?”

“嗯。”明斯克答道:“稍晚一点,我去黑市采购一些补给,顺道.....找个人。”

“你要找谁?”

“一个同伴。他先我们一步来到欧若拉,之后就....消失了。”

“男的女的!”芮莉放下了手中的锅铲,大声问道。卡蒙特注意到,可能是她翻炒的时候,用力过猛,锅铲的把手有些微微变形。

“是X3773。”明斯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欸?”芮莉瞪大了眼睛:“我离开星垣军的时候,他选择留了下来。为什么他会跟你们几个一起?”

“他快要退役了,所以...自行返回了泰坦,正好赶上....”

“这样子啊。”芮莉有些伤感,没有继续询问下去。三个人沉默的呆了一会,芮莉见烤肉做的差不多了,拿起手边的刀叉,切下来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

“味道好像有点重。”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紧接着,破碎的门被缓缓推开。

明斯克急忙按着卡蒙特躲进了吧台之下,卡蒙特发现在料理台的背面,藏着他们刚见到芮莉时,她举着的那把重型狙击步枪。

进门的人是昨天那个治安警。他低着头,身后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军用背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芮莉急忙用小腿踹了踹台底的明斯克,示意他俩往里面钻钻,脸上挂起职业性的妩媚笑容,柔声细语的说道:

“哎呀,奥夫警官,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不营业呢。”

治安警轻咳了一声,继续向着吧台走来。卡蒙特发现芮莉下意识靠向藏在台下的武器。

“嗯....我今天不是来喝酒的。”治安警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昨天...”

“昨天怎么了?”芮莉急忙问道。她低下身子,假装在整理吧台,伸出手,准备取下狙击步枪...

“昨天....我好像喝醉了。”治安警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了酒馆老板一眼,急忙躲开:“你给我那杯酒,有点烈,我一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街角睡着了....之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也都不记得....”他偷偷看着面前的美丽女人,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试探性的歉意:

“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啊?”芮莉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下了动作,睁大眼睛看着奥夫:“什...什么?”

“那个...我喝多了的时候,爱说话,我....有没有对你说什么不该说的...或者做什么出格的...”

“没有没有。”芮莉急忙直起了身子,如释重负的挥着手:“哦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是喝得醉醺醺的,我本来想扶你到我房间里休息一会,但是....”

“别别别,我怕我酒后对你....”治安警在吧台前坐了下来,小声嘟囔着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

“怎么样,今天要不要喝一杯了?”芮莉打破尴尬,转身走向酒柜:“算我请你的。”

“不了不了。昨天喝成那个样子,还被队长骂了。”

“那好吧。”

“哦对了。”治安警打开了自己的背包,从中拿出一套小型的供氧机,摆在了芮莉面前:“这个给你。”

“哈?”她看着摊在桌子上的设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给我这个干嘛?”

“我也不知道。今天总装备部,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套这个玩意。”治安警指了指机器:“说是准备应对突发事件。我寻思我也用不着,就给你带来了,就当是给昨天赔礼.....”

芮莉有些苦笑不得:“真不用这样子的....我也不需要这个。”她拿起治安警送给自己的礼物,简单查看了一下。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等等...这是军用型号的KTB供氧设备,用于单兵在无氧状态下作战时使用....你们怎么会需要配备这个?”

“所以说嘛!”治安警大大咧咧的回答道:“不知道上面的人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到现在还没有解决空间站内人造太阳的问题,反倒是搞起这些来了....”

“不是,你是空间站内勤警员,根本不会存在离开欧若拉生态维持系统的需要。”芮莉依然在仔细端详手里设备:“...你是说总装备部给你们派发了这些吗?不可能啊,军需用品是严格控制的,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嗨~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反正是公家的东西,你拿去给那边卖了说不定还能....”

“那边?”芮莉机敏的看向治安警。只见他神秘兮兮的向前挪了挪身子,靠到自己耳边,轻轻说道:

“我知道你一直和黑市的军火商有..有交易往来。”

芮莉脸色一紧,把手中的设备推了回去:“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我不能要,你如果没事的话,请先离开吧,我还要....”

“别别别,你别误会。”治安警急忙解释,不由自主的结巴起来:“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暗..暗地里有做军...军火生意。我只是觉得你...你一个女人,在这个地方也没个依靠,如果不整点副业,实...实在是艰难,所以我一直也没...没...”

“没什么?”

“没想着要抓你....但...但是如果我昨天说了什么,其实那都是真心话....所以....我其实...”治安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喃喃自语。

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委屈的男人,芮莉不由得感到一阵抱歉:“.....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是,这个.....”

“一定要收下。”治安警一双真挚的眼睛深情的看着芮莉:“我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对你有用。”

芮莉犹豫了一会,缓缓说道:“....好吧。”

治安警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憨实的笑容,像是完成了什么久久未竟的心愿一样,开心的从座位上起身,背起背包,准备离开。这时,他看到了料理台上烤着的食物,指了指,问道:

“你在做饭?”

芮莉点了点头。

“我能尝尝吗?”说着他夹起一块。

“等...等一下,不是很好吃...你别....”

话音未落,奥夫就把那黢黑且坚硬的肉片塞进了嘴里,艰难的咀嚼起来,脸上缓缓出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

芮莉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很难吃吧....我不是很会....”

“没有!很好吃,我喜欢。”奥夫放弃了用牙齿处理那块食物,直接吞了下去,对芮莉挥了挥手:“我走了,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说着,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转身大步迈出了酒馆。

芮莉看着离去的治安警,有些不知所措.....

“他喜欢你。”明斯克从吧台下的角落里钻了出来,站在芮莉身边,轻声说道:“你看不出来吗?”

“不用你管。”

说着,芮莉气呼呼的把平底锅里的黑色石块统统倒进了垃圾桶,转身走进了后厅。

卡蒙特也从台底爬了出来,伸展着自己的脖子。他看着桌子上摊开的供氧设备,疑惑的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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