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再次出现,二进荣国府。敏感的读者看到这里,就已经猜到曹师在第六回安排的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打抽丰”,只不过是为这次“二进”所做的铺垫。伏笔线索隐藏这么深这么长,曹师的全局思维和缜密设计,可见一斑。
从行文结构来看,“二进”荣国府,是曹师重点刻画的部分。如果不能全面厘清“二进”事件背后的脉络,敏锐地感知事物变化,就不能深刻领会曹师设计“刘姥姥”这个人物的真正意图。为此,读者需要认真看明白曹师如何开展情节和情境设计,并尽量揣摩理解曹师的用意。
刘姥姥和贾府众人分属于完全不同的世界,双方身份和地位的差距原本根深蒂固、无法消除,思想意识上的差距更是天渊之别。“一进”荣国府,刘姥姥为了“打抽丰”进府串门,诉求相对合理,读者能够接受;到了“二进”,如果仍然只是借送礼回访,再次诉求“打抽丰”,情节就会过于老套烂俗,不仅导致读者产生重复、累赘、厌倦的心理,更无助于实现曹师的意图,不符合曹师一贯的风格。
为避免雷同和平淡,曹师的做法,是首先设法让来自不同世界的个体之间产生直接交集,以此为基础,再通过扩大交集的深度和广度,最终为双方建立起畅通无阻的情感交流渠道。因此,曹师为第三十九回第三个场景安排了“两个投缘”,同样归入贾府气运线。
首先是第一个交集:要让刘姥姥见到贾府的关键人物。为避免突兀,曹师为这次会面,设计了“两个投缘”。
先写周瑞家的去了半日方回来,笑着对刘姥姥说:“可是你老的福来了,竟投了这两个人的缘了”,平儿等人就问是什么情况。周瑞家的就笑着说,“二奶奶在老太太跟前呢”然后说自己原是悄悄的告诉二奶奶,说刘姥姥要家去,怕晚了赶不出城,结果二奶奶说,“大远的,难为他扛了那些沉东西来,晚了就住一夜,明日再去罢”,这可不投上二奶奶的缘了?第一个投缘:刘姥姥和“二奶奶”投缘。凤姐一句话,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周瑞家的接着说,“这也罢了,偏生老太太又听见了,问刘姥姥是谁,二奶奶便回明白了。老太太说,我正想找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说话儿,请了来见一见。”这可不是想不到天上的缘分了?”第二个投缘:刘姥姥与贾母投缘。老太太要找积古的老人说说话儿,心想事成。刘姥姥想要跟荣府拉近关系,因为老太太一句话,梦想成真。
有了“两个投缘”的基础,周瑞家的催着刘姥姥下来前去。这是避免行文节奏缓慢和叙事啰嗦的手法。通过“催促”,虽然节奏并没有加快,但读者却会随之莫名产生紧迫感、紧张感。
刘姥姥说道:“我这生像儿怎好见的!好嫂子,你就说我去了罢。”刘姥姥惶恐,正是农村老太太见到大场面前的正常反应。
平儿这时候赶紧插话说:“你快去罢,不相干的。”又说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不比那个“狂三诈四”的那些人。平儿为人宽厚,最是善良。这句话,首先是让刘姥姥宽心,放松。
平儿安慰道:“想是你怯上,我和周大娘送你去。”曹师继续描写平儿善解人意,温柔和气。亲自去送刘姥姥,还可继续引出平儿与小厮们的互动。
平儿“同周瑞家的引了刘姥姥往贾母这边来”,“二门口该班小厮看见平儿,都站了起来,有两个跑上来,赶着平儿叫姑娘。”咋看之下,小厮们对平儿很熟悉,也很亲近。
平儿问道:“又说什么?”小厮笑着说天不早了,“我妈病着,等我去请大夫。好姑娘,我讨半日假可使的?”平儿心里很清楚这又是小厮们的惯用伎俩:“你们到好,都商议定了,一天一个告假,又不回奶奶,只和我胡缠”,又说前儿住儿请假,偏偏碰上琏二爷有事找他,结果没找到,自己只好出面解释,还说是自己做了个人情,“你今儿又来了。”周瑞家的也在一旁求情:“当真他妈病了,姑娘也替他应着,放了他罢。”
曹师笔下,描写周瑞家的文字不算多,但出场时间相对比较长。这位在荣府十分重要的支线人物,精明干练,个性鲜明,是贾府中层管理人员的典型代表。
平儿跟小厮的互动,可以看作是一个小插曲。其主要目的是与第三十八回大家对平儿的赞赏有加形成呼应,继续用事实说话,旁证平儿的威信和善良。
周瑞家的也帮着求情,有点出乎萧遥的意料。看来,这小厮也是家养仆人,家里长辈跟周瑞家的相熟。
平儿听见周瑞家的求情,便说道“明儿一早来。听着,我还要使你呢,再睡的日头晒着屁股才来!”
小小一段文字,字里行间透露平儿宽以待下,深受小厮们的喜爱和拥戴。
平儿继续说,“你这一去,带个信儿给旺儿,就说奶奶的话,问着他那剩的利钱。明儿若不交了来,奶奶也不要了,就越性送他自己使吧。”这句话,与第二个场景中告诉袭人的“放贷”一事形成呼应,暗示负责在外面具体操作这件事的,就是“旺儿”。平儿最后说出的那句话,看似人畜无害,仔细想来更加令人坐立不安。曹师安排这个小段落,只为突出平儿刚刚被大家所称道的“臂膀”能力。
场景最后,曹师写道“那小厮欢天喜地地答应着去了”。小厮同样心满意足,心愿达成。这个场景,几乎可以算作平儿的专场,主要表现平儿的能力和心性。处理完小厮请假这个小插曲之后,曹师才安排平儿收束心思,继续跟周瑞家的一起,带领刘姥姥,赶往贾母住处。第三十九回第三个场景,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