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大学医院急诊部手术室。
医院就在子建的实验室所在地-理工大楼-隔了几条校道的北12条侧门附近,距离札幌站最近的大型医院就是这里。
因为实验室与医院检验科有项目合作的关系,子建算是这里的熟人了。
但是急诊部是第一次来,毕竟来了就代表身边的人出大问题。
已经是深夜一点,独自守候在手术室门外,子建背靠座椅睡觉,被来自脸颊一股冰凉惊醒,伸手触摸的感觉是一个圆柱状铁罐。
“辛苦了。”
夏目带来了一罐冰咖啡,坐在子建旁边。
子建接过咖啡,眯着睡眼看清楚了这是一罐黑咖啡,本来他讨厌这种太苦的饮料,作为喝习惯凉茶的广东人而言实属意外,但现在不得不说是瓶好饮料,冰冷苦涩是二合一的提神配方,“谢谢,夏目警官。”
“你和她的个人资料我都看过了,北大的学生,没有可疑之处,上头领导也多次强调让我不要插手她的事,所以我也只能问你了。”
“那你算是问错人了,”子建尬笑着说:“我知道的可能还没有你多,能打败那个恐怖分子是因为他轻敌以及我运气好,手术手里面躺着的那位或者能更好地解答你的疑问。”
“别担心,我不是在盘问你。”夏目的面容还是那样方正而富有威严,说不是盘问这种话太没说服力,“这只是朋友间的闲聊,遭遇这种事难免会不安,说点什么都可以,希望我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看来我不坦白点什么他是不会死心的。但是时魔猎人的事可以透露吗?这是常识社会,超能力者应该属于隐秘事项。既然高层的领导要让这件事保密,那么我也没必要做出头鸟。
子建说:“以我的了解,我们有自己的职责,那份职责应该不会危害社会治安,具体内容是什么我暂时不清楚,或者以后可以向你说明,硬要推测的话,大概是退治怪物之类的工作吧。”
夏目没对暧昧的说辞表现不满,沉默了几秒,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站起身准备离开,“我还有事,司徒,你也先回去休息吧,这里的医生是我的大学同学,铃木不会有事的。”
子建望着手术室的亮灯,紧张的情绪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在听到主治医生说情况稳定之前,就算回宿舍也不可能睡得踏实。
咖啡放到一边,他继续靠椅闭目养神。
……
不以同一轴线定义的过去某个时刻,暮光环绕的圣城耶路撒冷,历经战火洗礼的城市现在烽烟再起。
在街头小巷乱窜逃亡的人类被金色长矛贯穿心脏,而长矛的持有者背后伸展洁白的羽翼,身披金黄色轻盔甲,冰冷如铁的眼神没有为脚下堆积的尸体产生半分动容。
显而易见不是人类引发的战争,这是七大天使降临的审判日。
天空遍布阴云的中央展开光亮的圆洞,如天国之门向着这片苍老大地的各处散布天之军队。
时魔猎人也好,当地居民也罢,于此时此地存活的所有人都是罪人,没有宽恕与怜悯,只有血色的清洗,直至大地回归最初的沉寂。
毁坏坍塌的圣墓教堂已成一座砖瓦散乱的废墟,在那中央手持狙击步枪的少女跌倒在地。
所有人都死了,罪人的尸体碎片如同垃圾散落在废墟的各处,他们被悬在天空的光辉生命杀戮殆尽,伸展羽翼的它手中的武器垂挂着滴落的鲜血。
只剩下她自己了,那么下一个就是自己,那些能保护自己的同伴们都已经变成利刃下的厉鬼,还有可以依赖的人吗?
就算有,想必也不会为了这样弱小的自己挺身而出。
它要过来了,如教堂的壁画所描绘的形象,身披白色布衣的翡翠翼大天使米伽勒,左手持着金色的天秤,右手举起天军之剑发出耀眼圣光,映照在少女即将放大的瞳孔当中。
金色天秤正在判别罪人的灵魂,当然只会倾斜向有罪的一侧,因为时魔与时魔猎人是敌对关系。
倾斜的天秤释放出一束审判罪人的金色光芒,锁定了少女。
下一秒,就要像周围那些人类尸体碎块一样被一刀两断,无法反抗,在那束金光里面,会像受到诅咒一般无法防御米迦勒的天军之剑,最后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鬼地方……
没有值得留恋的人和事,说到底我为什么要成为时魔猎人?跟随世界一起消失不就好了吗?反正从没有任何人对我有过期待……
少女双手下垂,步枪坠地,绝望地闭上眼睛,悔恨的泪滴当中映照着另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天而降,振奋的声音如雷贯耳。
“凭依着装blade-七星龙渊!”
锵!
少女再次睁开眼睛,站立在眼前的是落地后随疾风起舞的黑色披风背影,闪耀的龙纹强击将米迦勒逼退。
寒气凌人的长剑散发湛蓝幽光覆盖黑衣人全身,顶着正前方扑面而来的金色死亡律动,不知恐惧地笑道:“原来最后一个‘最终降临’在这里,亏你能撑到现在,不用担心,我来了!”
突入天秤的金色审判光束却能击退米迦勒,这是在场那些尸体们至死没能做到的事。
“你是?”少女不停流泪,她没想到还有人愿意挺身而出保护自己,震惊之余心存疑惑。
“司徒子建。”子建回头带着嬉笑的表情说道:“话说你这也能算是时魔猎人?不要让我后悔不惜单挑最终boss也要救下你的觉悟。”
“但是……”少女看着周围的尸体,双手已经无法再拿起狙击步枪,腿脚发软,别说战斗,连逃跑都无比艰难,抱头哭诉,声音越发颤抖,“我不行的……他是无敌的,连那么强的大家都已经……”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依赖别人?!”
子建盯着前方准备再次突进的敌人,温和的笑容突然变得狂气,吼道:“拿起枪!瞄准目标!扣下扳机!一枪不行就两枪!再不行就三枪!被选中来到这个战场不是让你哀叹命运的!你的肩上扛着一个世界!如果那个世界仍有你不愿舍弃的回忆,那就给我跑起来!”
一番激昂陈词过后,子建已经没有继续说话的时间,面对再度袭来的米迦勒,他迎面进击。
可以抵御审判之光的诅咒,不等于在肉搏战上就能战胜“最终降临”米迦勒。
最后的战场,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灾难的结末,沉重的剑刃碰撞声音回响在整个圣殿废墟,纵然节节败退,他仍未曾放弃,一边保护着丧失战意的她一边战斗,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眼前遍是飞舞的血丝,眼中却尽是充满希望的刚毅。
被子建的觉悟感染,心中再次燃起斗志:再坚持一下吧,他在为我争取射击的机会。
少女咬紧牙关,擦干眼泪,举起狙击步枪逃离正面战场,来到废墟碎石块的后方隐藏,架起枪,瞄准镜中的视野是那位几乎无法触及的敌人,冷静屏息,计算距离,僵硬的手指逐渐变得灵活……
……
独立病房外,夏目正和主治医生交谈,“这件事要低调处理,拜托你了。”
主治医生翻阅病历,受伤原因一栏写着车祸,歪着嘴角说道:“多少年同学了,还说这种话,反正又是哪个案子的证人吧,一年到头你就没少往我这里送证人。”
“这边也有很多无奈,体谅一下,下次请你吃饭。”说完就勾搭着医生的肩膀一起离开病房。
在病房内,铃木才从输血发热中缓过来,虽然脸色仍旧苍白,但失血过多的影响已经降低,反而是腹部和大腿肌肉被子弹撕裂的伤口让她只能老实待在病床上哪都去不了。
蓝白条纹的患者服没让她反感,她喜欢性冷淡色调,包括白色棉被,白色床单,白色枕头,白色柜子,白色天花板,白色窗帘,整座白色巨塔内的一个普通单人房内,只有黑色的电视机被固定在墙上,播放着昨晚JR塔的事故新闻,面板上的标题是外籍黑帮械斗导致8人死亡。
床头柜上的康乃馨似乎得到护士的悉心照料,相较于200平米套间内的山茶花枯枝,这地方比那间原父亲情妇的巢穴要温暖一些,当然更直接的原因是医院内充足的暖气。
唯一引起不适的是那阵消毒水的气味,铃木讨厌嗅觉上的悲情。
想起在子建的衣柜里堆积的脏衣服上似乎也能察觉到消毒水的味道。
至今她仍然期待只是“他”在演戏,然而这一丝奢望只会渐行渐远,“他”已经彻底消失了,在这个世界里活着的是他。
替代品,她无法容忍欲望深处逐渐衍生的念头,他不是“他”,性格截然不同的他,却有着“他”所缺乏的细腻心思。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看见推门而入的是提着纸袋的他,铃木对内心涌现的丝丝甜蜜感到恶心,忍着腹部的刺痛勉强撑起身体靠在床头坐稳,提起昏睡了大半天才得以恢复的中气说:“现在才五点,研究所的工作看起来也很随意嘛。”
子建在床边坐下,把纸袋里面的糯米团子拿出来摆在床头柜,“特意请假过来的,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总之先吃点东西吧,这是研究所的教授送的家乡特产,听说味道不错。”
拿起紫色的团子尝了一口,紫米清香的味道从寡淡的口腔内扩散,软糯的口感激活食欲低下的唇齿,铃木假装面无表情地一个接着一个送进嘴里,最后拿起水杯灌了一口,胃变得充实之后,感觉精神也好了不少。
“你问吧,还是说我从头讲一遍?”
“比起我一知半解的猜测,当然是从头开始比较好。”
铃木的怀表就收在抽屉内,她翻出来之后展示在子建面前,说:“这东西叫做超立方怀表,是时魔猎人的身份证明,也是一切的源头。”
月读时计,与铃木的怀表相比较,差别在于表盖上正方形条框的数量,月读时计上的数量是1,而对方的是6,子建感到疑惑:“名字不同,该不会是我的怀表比较特殊吧。”
铃木差点忍不住笑,咳了两声后说:“果然是同一个人……不过别想太多,两者是一样的,月读时计是那个世界的你自己取的名字。”
子建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然而地板是结结实实的大理石,不过难得能逗她笑,尴尬倒也无妨。
“言归正传……”铃木再次变得严肃,“我本来所处的世界被时魔毁灭,在世界崩坏的最后,我获得了怀表,同时也获得了知识,主要是关于时魔猎人的责任与报酬。”
听起来和那天晚上“自己”被反杀的最后一幕有些相似,但子建肯定两者不是一回事,直接的证据就是世界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而知识……
鬼知道打了马赛克的知识有什么意义。
铃木继续说:“接受任务之后,我开始前往下一个世界。世界跳跃的体感很朴素,不过是睁眼闭眼。我将‘素体’,即下一个世界的自己杀死后正式成为时魔猎人,并在那个世界里对抗时魔。如果我不杀死‘素体’,那么消失的就是我。”
子建听懂了其中的身不由己,但站在被害者的角度而言,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接受,很简单的原因:凭什么是我死?哪个世界的自己都没有错,错的是问题的始作俑者。
“谁给你的怀表?”
“我也想知道,所有猎人的知识都由‘系统’赋予,估计怀表也是,反正是以我们无法理解的原理在运作。”
“系统?”
“你不知道吗?也难怪,毕竟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系统’,是在我们在首次世界跳跃前把所有知识灌输给仍是普通人类的我们的存在,是与时魔对立的存在,可以认为是所有平行世界的守护装置。”
越来越像网游了,难道这里是黑客帝国的电脑空间吗?
“关于平行世界之间的时间又如何?”
“是一致的,据我所知,我属于最早成为时魔猎人的那100人之一,第一次时魔入侵开始在10年前。”
“10年,那最初作为你们战场的世界变得怎样了?”
铃木愣了一下才说:“既然你来了,就说明那个世界可能已经不存在。”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