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墨离带着木音现身于人前,木音才发现这里居然就是当初他们离开的那座城市。旁边是超市,再走几步,就是她租下的那套公寓所在的大厦。
疑惑了片刻之后,她才想起墨堑和墨?他们可能还在公寓——或者说,还在公寓她辟出的那个结界里。除此以外,她实在想不到墨离回来这里的理由。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激愤,木音便忘了身在何处。她扯着墨离的衣袖问,另一只手则已做好战斗的准备。
墨离回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隐藏了本来面貌,此时的墨离有着黑发黑眸,身着衬衫长裤,一如大街上的普通男性人类。只有他的嚣张霸气是怎样也掩盖不住的,端看来往的人流下意识地避开他们所站位置就知道了。
尽管如此,偏偏他们又是所有人为之瞩目的焦点。
原因不仅仅是墨离,还有对此毫无所觉的木音。
墨离改变了原先的模样,木音却没有。且不说她异于普通人的一身服饰,单是她那足以魅惑众生的清丽容颜,就让一大批男男女女痴痴回头,差点忘了自己原本在做什么。
不管是仙还是魔,都能依自己的意愿转化外貌。活了太久,常常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也是有的,只有木音,一开始就在世界之巅看守墨离,除了天帝,几乎没见过别人,也没想过要改变容貌,直到仙魔大战之后到来人间。所以,就算她自己忘了自己的样子,墨离也是绝对不会忘的。
他喜欢看到木音的这张脸,但这张脸被其他人看到后所引起的反应,却不是他想看到的。
心里一怒,墨离就有要毁灭附近所有事物的冲动,但想到毁灭之后所带来的麻烦——特别是木音必然的愤怒和厌恶,他就只有暂且忍下来。
墨离沉着脸,手拂过木音的脸,顿时便有了变化。
其实那变化只是小小的,只不过原先是耀眼令所有人无法移开目光,现在却变成难得一见的美丽罢了。
变化之后的木音虽然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偷偷想看上一眼,但那种惊人的魔力已经小了很多。最奇异的是,至少有数十人亲眼目睹这变化,偏偏没有一个人大惊小怪,他们的心神已经定了下来,继续走自己的路,做自己该做的事,正如墨离所希望的那样。
墨离收回手,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木音当然也察觉到墨离在自己脸上施展的法术,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才迟钝地发觉刚才发生了什么。
脸孔微热……虽然只是小小的失误,但她之前还从来没有犯过。
一切都是因为遇到了这个魔王!
木音放下手,狠狠地瞪着墨离。
等她想起自己刚才的问题时,已被墨离拉了手,走向旁边的超市。墨离一派闲适地进了入口,看到别人的动作,也自然之极地拿了一个提篮,随手便递给一旁的木音,“你来拿着。”
木音看着由墨离塞到她手上的提篮,傻住了。
她想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牵着她的手,边走边看,脸上则是对这一切的新奇表情。走了两步,墨离又回头,问:“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木音不想回答。不管是问问题的人,还是这问题本身,都让她咬牙。
原以为墨离来这里是为了对付墨堑他们,现在看来,自然不是。而且,她带茶离开之前有警告公寓里的那几个,想来他们都已经离开这里才是。静下心来分析之后,木音总算找回一点平常心。
倒是她身旁这个姓墨的魔王,越发让她摸不清。
墨离听到木音的问题时,习惯依心情来选择答还是不答,但如果木音无视他的问题,则会让他心里生火。
指下微微用力,总算拉回了神游天外的木音。见她澄清的眸子对上了他的,墨离这才微笑起来。
木音看了他一会儿,点一点头,然后目光淡淡地移走。
墨离有点不满意木音的回答方式,但他没有表示,继续牵着她走。到达水果专区的时候,他停下来,拿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抛了两下,又转目看她,“这是什么东西?”
木音忍不住扬起眉。她哪里会有心情陪墨离做这等无聊的事。只不过看到一向无所不知的墨离被这样一个小小的果子难倒,不能不说是有趣。
其实她也不知道墨离拿的是什么。她不是人类,所以不需要食物过活。之所以像普通人一样进食,是不想授人以柄,至于吃了什么,又是什么味道,她是不会在意的。
可是木音却不想放过可以嘲笑墨离的机会。
她瞥了那果子旁边的招牌一眼,先以一副“这你都不知道”的目光看了墨离一眼,然后才慢慢告诉他答案:“火龙果。”
墨离慢慢地哦了一声,同样瞥了那写着火龙果三个字的小牌一眼,又道:“这么说,你吃过……是甜的,还是酸的?”
木音一愣。
也许她是真的吃过吧,不过那肯定都是已经去皮可以直接入口的那种,至于是酸还是甜……如果她恰好猜错,不是直接告诉墨离,其实她对这果子也不熟悉?
墨离看着木音怔怔的样子,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来你也不知道。好吧,就买两个回去试试。”说着,他便捡了两个火龙果丢进木音提着的篮子里,拉了她又继续走。
木音知道他看穿自己刚才的那点小心思,或者他一开始就知道,故意来戏弄她。想到这里,木音心里微微动气,之后任墨离问她什么,一律回答“不知道”。墨离笑笑,也不见得如何生气,一圈超市逛下来,篮子已满了大半,装着一些日常用品和食物,只因墨离对它们感到好奇,而木音又不肯解释。
看着站在她旁边,老老实实排队等待结账的墨离,木音不禁觉得他真是荒谬透顶。
虽然一开始在人间生活的时候,她也被很多不熟悉的事物所困扰,却绝没有像墨离表现出的兴趣勃勃。而此刻的墨离,哪里还像她所熟悉的那个魔王,简直跟才变身成人的茶差不多了……
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墨离和茶放在一起做比较,木音忍不住摇头。
终于轮到他们。木音把提篮放到结账台上,收银员熟练地计价一番,微笑抬头,“一共297元。”
墨离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转脸却看着木音。
木音奇怪地看了他半天,瞥见收银员眼里隐隐的不耐后,才意识到付钱的责任居然落在了自己头上。
但现在她身上哪里会有那种东西!木音脸色难看地站了一会儿,想来想去,只能打破自己的原则,用法术从别人那里化来纸币,交给那收银员。
收银员当然毫无所觉,收银找补,动作流利地将东西打包后递了过来。
木音却看也不看,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墨离见她气红了脸,略一沉吟,便主动伸手,从一脸茫然的收银员手上接过东西,然后不紧不慢地追着木音而去。
临出超市大门的时候,还能听见身后隐隐传来的喧哗声,好像是某个顾客结账的时候发现自己钱包里居然少了一大叠钞票。
墨离听过便算,也不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为什么木音又生气了?
木音其实也没有走远,因为一出超市,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她租的公寓就在附近,但她却清楚,遇到墨离之后,自己已经习惯的生活方式,只能到此为止。
墨离不惜拿天下人的性命来威胁她,要将她收服。她反抗不了,却也下定决心不帮他做任何事。她想不明白,以墨离的能力,整个世界都可以说是他囊中之物,她就算想跟他作对,也绝不是他对手,何必又非得留她在身边。
就刚才的事看来,他只怕是把她视为了乐趣,想戏弄于股掌之间。
如果真是这样,她也不怕奉陪到底!
察觉到墨离的气息就在身后,木音猛地回头,目光如刀,刀刀钉在墨离身上,看得墨离一头雾水。
他挑眉,询问地看着她。
“你到底想要怎样?”木音咬牙,沉声问。
墨离想了想,反问:“怎么,你不喜欢刚才那种地方?”几乎是一进入超市,木音就在生气,他也只好如此猜想。
木音咬着牙关,脸颊因怒火而染上了红霞。虽然是愤怒,可太过美丽的脸却怎样也看不出狰狞,反倒显得妩媚。
此刻的风情,没有任何人见过,除了他墨离。
墨离非常笃定这一点,唇边笑意又深了一分。
只是这笑意看在木音眼里,就更加的刺眼。
她气得几乎发抖,墨离却只觉得她可怜可爱,腾出一只手来,安慰似的轻抚她的鬓发,又触了触她吹弹可破的面颊,情不自禁放低了声音:“别生气了,嗯?谁惹恼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去!”
木音忍不住后退一步,瞪着墨离,瞠目结舌。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墨离的温柔向来只是攻击的前奏,所以根本称不上是什么“温柔”,有幸看到的人只会觉得全身发寒。但眼前这个眼神温柔似水的魔王,却是真真正正在跟她柔声细语地说话,从那冰冷的指尖传来的,也是货真价实的关切。
倒是墨离,见木音躲开了他的手,便有些不悦。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刚才的言行跟平时相比,也确实奇怪了些,再想想自己最近一见到木音便意外柔软的心情,不由得皱起了眉,同时也收回了手。
他抬眼看木音的时候,眼里又恢复了邪妄和隐隐的冷酷。
这个才是木音所熟悉的那个墨离。她眨一眨眼,轻轻吐出口气,之前的怒火却早已没了痕迹,不过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便抿紧了唇,不言不语地立在当场。
墨离沉默片刻,道:“走吧。”
他走了一步,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拎着刚才从超市里买来的东西,微一皱眉,将那两包食物和日用品丢到脚下,转身就走。
原本就是不需要的东西,“逛超市”不过是对木音平时生活细节的一时好奇,有兴趣的时候便拎在手上,没兴趣的时候自然一丢了之。
基本上,他对世间的一切,都是这种态度。
木音沉默地看着那两包被丢弃在路旁的物什,站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跟上了墨离。
不管是墨离刚才那温柔的眼神笑意,还是之后突如其来的阴郁冷漠,她都不该觉得奇怪,更不该为此乱了心。
为墨离的一句话或一个眼神而苦苦神伤,以前的自己是因为幼稚,如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总不能一直这样搞不清原则地幼稚下去。
实在无法跟上墨离的思维,所以木音怎么想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她之前所住的那套公寓作为落脚之地,虽然可能只是暂时的。
不管是墨?、木小锁,还是墨堑,都没在那公寓之内。发现这一点后,木音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郁闷。
有着世界之巅幻景的“房间”和专门开辟给墨?、木小锁的“房间”都被墨离强行封闭了。他做得如此轻松,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木音,愤怒之余,却不得不再一次承认她和他的差距。
也有点明白了当初墨堑愤怒而无奈的心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其宰割。
而墨离的要求是,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能离开他十丈以外。这个命令木音不觉得稀奇,她只是不明白,墨离要囚禁她,方法多得很,哪里需要把他自己变成囚笼。
但墨离似乎真的对人间生活异常好奇。当他知道,她曾像普通人一样地工作以赚取钱财时,更是露出了兴味十足的表情,立刻便要求木音“做来给他看看”。
木音没有一点心情做这种事,可她在墨离面前,只是沉默地垂下了眼帘。
之前工作的那间PUB,她早就因为茶的缘故,被老板辞退。可木音在经理的办公室里站了几分钟之后,便理所当然地去了换衣间,换上调酒师的工作装。
倒是她回到工作岗位时,吧台后面的其中一位同事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她。
木音是见过他的。以前工作时,偶尔也会因公事而说几句,可也仅限于此。
那男同事看着木音,眼里明显有着惊艳,再看她跟自己一样的衣服时,不禁又觉得惊奇。
“呃,你是新来的?”
木音的样貌跟之前在这里工作时完全不同。她不喜欢墨离给她的这副外表,走到哪里都会招来一堆目光,可她没有反对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