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阿坚与虎子在一个镇子里住了二十六年,但他们的家并不是太近。每次两人见面,都要横穿小镇。这次,应阿坚的要求,两家的房子分在隔壁。
今后两家近在咫尺,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
虎子脖子上骑着安安,叶梓杉的臂膀搂着他的腰。阿坚推着冰娟,冰娟没有受伤的那条腿上,倒骑着他们淘气的儿童阿宝。一行两家六人穿过拱门,走上一条宽且平的用一片片不成形的石材铺就的水磨石路。
他们两家的新居在那条路右手第三排。阿坚家是第一家,虎子家是第二家。
在前往家的路上,热闹闹地挤满了穿着本民族服装的小镇居民。路的中间,摆着一排十人的圆桌,有亲朋一起来贺喜的人家,已经开始宴请高朋。
新居的户型设计一模一样。都是三层小楼。米黄的墙身,深咖的栏杆与屋顶,间或露出白色的顶板。每栋楼房上都挂着红红的大大的圆圆的气球,虽然下着细细的雨,但气球顶着雨使劲往上飘着,认真地完成着人们交给他的营造喜庆气氛的任务。每隔两排的楼房,都会有一个红绸做成的大圆灯笼,拱形桥洞一样,灯笼下方黄黄的穗子被细雨打得微微四散开来。两旁的树虽然在冬里只剩了干枝,但每棵树上都缠着绿绿的蜡质彩条,彩条上挂着一只只圆鼓的嫩葫芦,不细看,还以及是真的藤萝上结着真的果子。
在每排横成街竖成道的居民区内,每排街道前都有一个阔大的广场。常青树环绕,喷水池小亭阁精致有趣。
一派新景象。用繁荣,用喜庆,用热闹几个词,如何能概括得了居民们震后重生的心情?
进到屋里后,两家人站在四白落地,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只有感叹的份。已不能再说出什么。
2010年春节前,已经进入谈婚论嫁期的颜如玉与叶梓杉不约而同地提出来,早早地给员工放假。颜如玉要去陈大惠家见过准公公婆婆,叶梓杉也想带虎子见见自己的父母。于是,虎子也早早地关了店门。二人带安安先回了一趟叶梓杉远在成都一百公里之外一个小村子里的家,见过了她的父母。
叶梓杉的父母听说安安的爸爸妈妈在地震中双双遇难,心疼得什么似吧,把这个如花儿如朵儿的小精灵照顾得像公主殿下一般。
几天后,他们赶在除夕夜饺子出锅前,赶往陈炉。
叶梓杉前几次来陈炉,都是以虎子哥们的身份而来,这一次,竟是安安一路喊着妈妈,以虎子准新娘、平平准妈妈的身份出现。
自从把安安从福利院里接回家,安安就再不允许爸爸妈妈离开她的视线。
晚上,她要睡在爸爸与妈妈中间。一会转过身亲亲爸爸,一个转个身又亲亲妈妈,直疯到二人都呵欠连连了,小家伙还是不肯入睡。直到两个人一边一个的围着她,一人拉一只小手,她才会慢慢地睡去。
去陈炉的路上,二人换着开车。不开车的那个人的肚子,就是安安的弹跳床。她一会朝前站着,跳呀蹦呀地乐,一会又转过来,与爸爸或妈妈面对面坐着,接着用屁股蹲。一会奶声奶声地唱儿歌,一会儿又大声地喊:“那是什么。”
二人就耐心地教她:“牛”
一会儿她又问:“那是什么。”
二人又耐心地教她:“羊。”或其他的诸如桥呀河呀树呀山呀之类。
这条路二人虽走了好几次,但共同只走过一次,就是送可可回来。那次的气氛痛苦而压抑,不像这次因安安变得如此喧闹与快乐。虎子的右手也就不时地从方向盘上腾出来,按一下叶梓杉的腿,或转过头朝母女二人看一眼。
虎子说:“不知道平平现在长什么样子了,这一转眼她都快一岁半了。”
叶梓杉说:“小女孩变的可快了,平平本来就漂亮,现在还不定可爱成什么样子呢。”
提起平平,两人的心情竟都有些急切。火火地想一步就到达那个黄土高原上的虽小却名震八方的镇子。
转过九曲十八弯的山路。
绕过那一道光影斑驳的砖墙,路过那枚古老沧桑的篆字印章,经过那个结厚厚冰的池塘。
车在被打扫得一派喜气的北方农村里缓缓驶过。
狭窄的乡村巷子被一扫帚一扫帚扫的干干净净,甚至能看见扫帚走过时一道一道的印迹。平时凹凸不平的地方,也被勤劳的村人们拉来黄土盖上了。干白的路面配着鲜湿的黄土,倒显出几分活泼,显出几分喜气来。大部分人家都贴上了对联,有几家赶晚的,正全家人上阵,男人站在木梯,女人扶着男人的腿,孩子在下面嚷嚷着让爸爸快些贴,他要放炮哩。早贴完对联的,家人们肯定在屋里包饺子呢,孩子们难得一年里有一两天大人对自己不管不束,早早换上新衣服,可劲在巷子里疯跑,淘气地放炮。
空气里弥漫着炮仗炸后香香的火药味儿,猪肉刚刚锅里的肉香味儿。
这,就是年的味儿。北方的年味儿。
两个从未在北方过过春节的人,兴奋地将车停在那个纯木大门外。
大门上还没有贴对联。想着是等虎子回来才贴吧。
虎子忙一步迈进大门,人未到屋里,声音早早地就传了进去:“爸,妈。”
听到喊声,雷江涛夫妇喜呵呵地从屋里出来,莲莲笑得合不拢嘴:“哎,哎,哎,回来了?”
虎子说:“是,回来了。还带回来你儿媳妇与大孙女。”
雷江涛一把抱过安安,伸长胳膊举高高。一边喊:“安安,叫爷爷。”
莲莲更是高兴,拉着叶梓杉:“我就看出你那个时候对虎子有意思。看看,看看,多好地一对呀。”羞得叶梓杉满脸通红地只叫“妈”。
虎子与叶梓杉急着进屋看平平。
只见暖暖的北方大热炕上,快一岁半的安安正瞪着一双黑乌乌的大眼睛看着大人们。仿佛好奇这些大人们为何这样疯狂?
虎子与叶梓杉二人直扑过去,爱不够亲不够地你争我夺地抱。
完了,虎子看天也快黑了,走出去把对联贴上了。
莲莲的饺子也包好了。她大声说:“虎子,与叶子快去叫你财爸爸与枝枝妈去,咱们一起吃饺子看春晚。让他们也看看咱们的安安。”
虎子脆生生地答应:“好了,这就走了。”
完后,叶梓杉把平平裹得严严实实地抱着,虎子则抱着打扮得粉嫩如花的安安,一起叫着喊着把财夫妻请了过来。
吃饭间,叶梓大声地喊着看这个节日多棒,那个小品多可乐。虎子趁着大家欢聚,仿佛不经意间地想起了什么,他咽口饺子,说:“哎,对了,二位爸,二位妈,还有叶子,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请大家一起商议一下。你们看,平平的妈妈姓雷,爸爸姓魏,安安的妈妈姓宁,爸爸也姓魏。我就想着,她们应该叫雷魏平,宁魏安呢,还是叫魏雷平,魏宁安好?”
叶梓杉像麻雀一样,抢先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叫雷魏平,宁魏平吧,这才像姐俩,叫魏雷平,魏宁安,名字不连哦。”
虎子说:“呵呵,不愧是俺媳妇儿,与俺想一块去了。”
在他们俩仿佛玩闹式的嘻笑打趣中,一件让四位老人耿耿于怀的事就这样说开了。这让财夫妻吃惊不小,也让雷江涛颇受震动。
枝枝背过身子偷偷擦掉眼泪,回过头说:“好好好,都好。”
财也强忍着激动地笑着:“好好好,过年了给平平改户口去。”
虎子与叶梓杉明明白白看到四位老人的眼泪,却没有说什么,继续闹继续吵。后来二人干脆脱了鞋,和两个孩子在炕上玩起骑马马来。两匹马在炕上撂蹄子,相到挤膀子,两个孩子在他们背上笑得声音都变了。
中间只听叶梓杉一声惊叫:“妈呀——你平平尿我脖子里了!”
然后是众人按捺不住的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