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从FEE酒吧里出来,叶梓杉以为颜如玉会带她一起回去。不想,颜如玉把车开到了另一个拉拉清吧。红妆阁。
相对FEE酒吧的喧闹,红妆阁里清静温馨。
相对于酒吧的杂乱繁华,另一些人开清吧的目的就是要使其清静安宁。
也许是相信“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俗语,也许清吧主人都有的“空山幽谷皆禅意,夕照灵台问迷津,不见山寺菩提树,晚钟犹响般若音”出世之心,红妆阁的主人把自己的清吧开在高高的1 7楼。
整个红妆阁,以紫色为主。紫薇花似的淡紫色墙面给人清爽自然之感,熏衣草似的深紫色沙发让人有居家的温馨,蓝色妖姬似的蓝紫色珠帘幔纱,在微风中轻舞飞扬,像妙曼的少女在寂寞的夜里舞着一腔的幽怨与孤独。
柔柔的晨雾似的浅紫色灯光下,是如梦似仙的飘渺,是亦真又幻的浪漫。
红妆阁主人有个滴着水的名字:妖妖。妖妖芳龄24岁,亦是八零后。按现在的细分法,她算是八五后。虽说取名妖妖,但妖妖即不妖也不艳,反倒清静可人。有古韵之风,有仙子之气。她的老公是一个身高大约一米七八的女子。平时,妖妖守着店,她的老公阿青出去工作。阿青每天下班后,都会回到这里,与吧里的客人们一起喝茶,聊天,下棋,或一起游戏。不用秀恩爱,妖妖与阿青的和谐幸福是写在脸上,溢于眼里的。叶梓杉曾认为,自己也会像妖妖与阿青一样,陪着颜如玉过一种隐匿在常人眼光之外的幸福生活。
妖妖开店的思路与FEE那样的大酒吧不一样。她不做大型活动吸引客人,也不放震天的摇滚乐热场,更不用各种高昂的烈酒提高营业额,赚取利润。
红妆阁里,只有轻、静、清的音乐,似有非无的漾在裹着淡香的空气里。说是清吧,是因为这是多是茶与咖啡之类的饮料,也有鲜榨的水果汁。妖妖不主张人喝酒,应少数客人要求,她也摆几种红酒,都是没有度数的。烈酒她断断不肯上。妖妖会在很多时候劝来她这里的客人不要点酒。
叶梓杉曾问妖妖:“酒的利润更大一些,何况有些人来这里,就是为喝些酒助兴。你不卖酒,岂不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
妖妖说:“开红妆阁完全是因我个人的爱好,我没想过靠红妆阁来发家致富,只是希望闲暇的时候跟朋友有个聚会的地方。而朋友聚会,酒喝多了,不好说话,也伤身体。”
她当来这里的客人都是好朋友,因此,即便是酒能赚钱,她也不愿赚。
妖妖要的红妆阁,就是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充满了清新与自然,不做作,不矫情,真实到美好,美好到脱尘,脱尘到回归。因为妖妖从小就希望有一个稳定的温馨的家。
妖妖常说的一句话是:“每天到红妆阁的人不一定很多,但是每天到红妆阁的人都能认识很多朋友,大家都能玩的很开心。在红妆阁玩,那种心态不是消费者的心态,而是象一群朋友在聚会。”
红妆阁的口号是:在红妆阁认识,在红妆阁了解,在红妆阁做朋友。
妖妖,将红妆阁变成一片同性恋群中出淤泥而不染的净土。
红妆阁,也是颜如玉与叶梓杉常来的地方。
在成都拉子圈中,颜如玉的家世不算特别显赫的,但与叶梓杉相比,颜如玉绝对是富家女。
颜如玉十一岁那年,有一个夜里,她的母亲带着她逃出了祖祖辈辈生活了不知多少代的故乡。
颜如玉小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住在离成都大约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叫北川的镇上。那时候颜如玉还不叫颜如玉。她叫丁子葵。丁子葵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李茹茹是一名普通的小学老师。母亲带着哥哥与她过着节俭得尽乎贫穷的日子。母亲的工资很微薄,除过养活一双儿女外,还要供自己的丈夫出去打麻将,喝小酒。丁子葵的父亲丁大力的人生哲学就是:“日子嘛,就是要过得巴适。”丁大力“巴适生活”的代价就是母子三人的艰辛与劳顿。丁子葵做为女孩子,从小就心疼母亲,在母亲下班前,她总是一边做作业,一边替母亲焖好米饭,洗好衣服,收拾好家。而哥哥丁子然,却继承了父亲的性格,沿习了父亲的习惯。丁子然不仅不爱学习,还常常与街坊邻居的小朋友打架,且常常将邻居家的玻璃用砖头砸烂,有一次竟将洞子楼对面李阿姨家的几个鸽子偷偷地炖着吃了。
丁子葵十一岁的时候……那时,母亲每天都要在放学后替班上的几个学生补习功课,以收取可怜的补习费,贴补家用。十岁时的丁子葵,已经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她可以焖很好吃的米饭,炒色香味俱佳的川菜,有时候,她还会弄出热腾腾麻辣辣的火锅来,让全家人在一天的劳累之后,好好地聚一聚。
丁子葵十一岁那年夏天的晚上。父亲丁大力不知又去哪里喝酒了,母亲给学生补习功课还没有回来,觉得燥热的颜如玉,穿一件薄而短的小裙子,像往常一样,一边做作业一边等着锅里的米饭熟。
哥哥进来的时候,丁子葵没有理他。她烦透了这个像小流氓一样的哥哥。
丁子然刚与同学们看完录相,录相里的镜头一直在他眼前晃呀晃的,再之喝了些酒,他还未成熟的身体膨胀得厉害……
丁子葵被突然的一抱吓得一哆嗦,回头看时,哥哥丁子然正红着眼死死地抱着自己,她一边挣扎一边喝道:“你松手,松手……”
丁子然那时正被欲火烧得七荤八素的,他醉醺醺地说:“让我……让我……“
丁子葵又恨又气又怕,她不敢大声喊叫,只低低地哭喊:“你疯了吧,你松手,看妈回来不打死你……”
丁子然根本听不进她任何一句话,只顾拚命地撕她单薄而劣质的衣服。
丁子葵扭不过劲大如牛的丁子然,只得一步一步后退,直退到自己那张床前,无路可退了,丁子然使劲一推,将她推倒在床上……
……然后,十五岁的哥哥丁子然强奸了十一岁的妹妹丁子葵……
母亲回来的时候,做了错事,在丁子葵压抑的哭声中,酒突然醒了大半的丁子然早逃得不知去向,丁子葵的作业本与书本,铅笔盒里的铅笔掉了一地。椅子倒在地上。里屋的床铺上,满是血的床单凌乱不堪,哭得已经没有眼泪的丁子葵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像一座玉雕一样,一动不动。
母亲李茹茹问什么话,丁子葵都是不言不语。最后,她只说了两个字:“是哥。”
那天,父亲丁大力照常喝得很“巴适”,醉醺醺地到下半夜才回来。
心如刀割却不能报案的李茹茹隐忍着一直不能哭,当看到这个不负任何家庭责任的男人又人事不醒地哼哼着倒在家门口的地上时,压抑了大半夜的李茹茹一把揪起这个平素间与自己说不了几句话的男人大哭大闹,那个丁子葵称作父亲的男人,在如骤雨一样的怒骂,只哼出几句“再喝再喝”后,又像一团软泥一样,倒在地上鼾声如雷。
那天晚上,李茹茹肯定是疯了。她像拖条死狗一般将那个泥一样的男人从家里拖出去,扔在巷子尽头那堆垃圾上,然后收拾出两个箱子,连夜带着丁子葵租车到了成都。
那天起,世界上没有了李茹茹,多了一个颜蜀君。那个叫丁子葵的女孩也消失了,在成都某小区的一间出租房里,出现了一个叫颜如玉的女孩。
更名为颜蜀君的李茹茹不再是教书的李茹茹,而是“拚命三郎”颜蜀君。颜蜀君先是到处打工,一天里兼好几份工作地干。一年后,颜蜀君在商场里租了摊位开始做生意,又一年,她开起了自己的专卖店。颜如玉十五岁的时候,妈妈颜蜀君开了一个蜀君服饰公司。从她十一岁时妈妈打工那会算起,妈妈打工、摆摊时,她们住在出租房里,妈妈开服装店后,她们就搬到妈妈店铺后面的小卧室里,妈妈的服装公司开业后,她们又住在妈妈公司办公室的套间里。再后来,她们买了自己的大房子,有了自己的车。颜如玉二十岁上大学,进大学校门时,不论谁,都能从她的穿着用度上看出她是一个富家女。
她漂亮而时尚,有穿不完的新衣服,有最新款式的手机。追她的男孩子排成了排。
但她,只是低调地与有限的几个女孩子交往,对男孩子,看也不看。
也许是因为父亲,也许是因为哥哥,她讨厌、害怕、排斥、拒绝与男性在一起。
母亲颜蜀君也是,谈男人色变。
颜蜀君对颜如玉的疼爱不是一般母亲的那种疼爱。她总是小心地看着颜如玉的脸色行事。她觉得欠女儿的。
女儿快二十八岁了,不结婚不说,连个男朋友也不领回家,她也从不催促也不张罗。她知道女儿的性取向。她也知道,女儿在与一个叫叶梓杉的女孩子交往。她没有明确表示理解与包容,也不表达自己的反对与担心。她不过问女儿每天都在干什么,也不限制女儿回家的次数,更不卡她的经济。
颜蜀君给颜如玉名下买了两套房子。两套都只写颜如玉一个人的名字。如今,颜如玉与叶梓杉住一套,另一套临时做了服饰公司的库房。颜蜀君本人,仍独自住在公司办公室的套间里。
颜如玉从小就听话懂事,哥哥对自己的伤害,是一生的。很多年的梦里,她都会回到那一个可怕的夜晚:她身上压着一个酒气醺天的男人。她撕打,她小声地哭着推搡,最后,总是在挣扎中哭喊着醒来。母亲对那件事讳莫如深。她也是。与母亲同住时,每次她哭醒,母亲都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抱着她,轻轻地拍哄着。
从那个镇子出来后,母亲对那个镇子的名字讳莫如深。她也是。
对那两个伤了这两个女人心的血缘上的亲人,母亲讳莫如深。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