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建好后,我要马上把安安接回去。”出了救助中心的大门,虎子坚定地对阿坚说。
其实,他知道,这句话是通过告诉阿坚,告诉自己的。他在给自己心理暗示,他在自己给自己加油,自己给自己下命令。
阿坚用手拍拍虎子的肩,说:“太好了,我等着你。”
阿坚回映秀去了,留在成都的虎子去看飘飘。
飘飘已经开始剪辑贵州的片子。在对素材进行一一筛选时,又一次见到那么多老师和孩子,又一次听到那些催人泪下的表白,虎子与飘飘的心情都有些激动,再次流下了清泪。
飘飘说:“片子一定要做得感人。”
贵州的片子制作了一整夜。
那一夜,飘飘,虎子,还有一个叫吴缺的后期制作高手,加班到凌晨四点。
那一夜,虎子的眼一直是潮的,飘飘的眼角不时地也会溢出泪水,而吴缺,这个没有经历过贵州之行的人,也震惊于那里的贫困,更震惊于那群贫困到连生活底线都达不到的人的快乐。一张张笑脸,笑得那样无尘,那样无染,那样干净,那是因为他们对未来充满信心。一声声哭泣,哭得那样简单,那样纯粹,原因只是因为不能继续上学。一次次对人生的憧憬,一个个对未来的愿望,大都是能读到初中毕业,然后帮爸爸妈妈赚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而少数想当科学家,想当文学家的孩子,不知他们懂不懂这些抽象的职业的真正意义?
在做片子的时候,虎子想:“盖一座希望小学只是解决了上学的基础设施问题,而希望小学开学后,后续的问题才是真正的大问题。教师工资问题,学生书费问题,小学生初中毕业后继续求学的问题才是希望工程应该解决的大难题。”
他突然恨自己没有更多的钱去帮助他们。
自己现在甚至连个家也没有,连个可以稳定的事业也没有。安安还寄放在孤儿求助中心,平平还放在陈炉。
他记得《大学》里有语云: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那一天,虎子对这段话有了新的认识。
也许是缘,在他有所通悟的那天早晨。一个美丽而聪惠的女子来到飘飘公司,商谈关于给她的工作室拍广告片的事。
虽然一夜未眠,但她的到来,给飘飘与虎子带来了清新的氧气与阳光。
在这样的氧气与阳光中,二人一夜困顿全消。
她叫李馨雨。
可以说,李馨雨是虎子见到过的最漂亮最知性最聪慧最具亲和力的女子。那天的李馨雨,身穿一套洒大花的波西米亚风格的宽摆裙,一双相配的波西米亚风格的草编鞋。那件长而阔的衣服,穿在有一米七五高的馨雨身上,大方而潇洒。馨雨的头发长而直,染成褐黄色,像一股巧克力水一样香甜地流淌在她的背上。晨起的阳光照在她香糯的液体一般的头发上,发出一圈一圈金色的光芒。她的皮肤是少有的白皙,少见的透明。她未开口,就已把与之对话的人深深征服了。
她是一家心理咨询机构的发起人。她麾下有一个聚集了十几位二级心理咨询师的团队。
三人先从他们正在剪辑的片子说起,谈这些在贫困山区长大的孩子的心理发育问题,又谈起四川“5.12”之后,灾区人民心理机制重建的问题。最后,三人尽欢而别。
别时,馨雨将自己的名片分散给二人。一转身,像一片彩云一样飘走了。
馨雨一走,虎子立刻问飘飘:“我有心理问题吗?如果我去看心理医生,是不是一件有些不妥的事情?”
飘飘呵呵地笑了两声:“呵呵,其实,每个人都有心理问题。或者因为原生家庭中成长时积留的问题,或者因为社会观念更新时内心的矛盾冲突,或者因为突发的重大事件而引起的心灵创伤。我想,经过了五一二,经过了可可离去,经过了平平身世这种种打击,你能如此坚强达观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我个人认为,你自身的能量也许不够消化掉突然堆砌在一起的情绪,你需要外界的帮助,不是吗?准确地说,你需要来自专业人士的心理疏导。”
“要不,我约见一下李老师?” 为了掩饰,虎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凉茶。
飘飘立刻看穿了他,冲他的胸膛砸了一拳,又呵呵两声:“呵呵,伙计,去吧。我对你的无声陪伴,让你去参加一些让你忙碌起来的活动,都不能很好的排除你积压的负面情绪。只有心理咨询师专业的引导。才能让你真正放过自己。”
虎子自认为,李馨雨的出现,就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上天在提醒他,需要改变了。是时候改变了。
在咨询室中处于工作状态的李馨雨更加知性。那天,她穿一件纯白的旗袍式缎质压本色暗花连衣裙,披一条像彩虹一样的横纹七色披肩。她笑着坐在布置得清雅而温馨的工作室里。
那个小巧的沙发,把她衬得越发可人。
李馨雨拿出一幅像扑克牌一样的卡片,说:“每一位到我这里的朋友,都是一种缘。这是一付很有灵性的身心灵安抚卡片,叫彩虹卡。你抽一张,看今天的你怎么样。”
虎子按照馨雨的指导,闭上眼睛,用左手抽出其中一张。
上边写道:“你就是你,你很好,你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并且做好要做的事。”
虎子内心的自责与内疚在这一句熨贴而切合心事的话中得到安抚。他感觉很温暖,很舒服。。
接下来,李馨雨先让他与自己的父母进行了一次心灵联结。在那两张假想成他父母的空椅子前,虎子长久以前心理的空虚与寂寞得到了充盈。原来,他一直走,一直走,只是想寻找一种方向,一种安慰。他走的目的,是想通过走,能走到父母在的地方。让他们能陪着自己,陪自己一起走过他还没来得及长大的青春。
虽然有可可在,但那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父母,他想当孩子,他还没有做够父母的孩子,所以他拒绝做妻子的丈夫,做孩子的父亲。
透过泪光,虎子看到无助而孤单的自己在慢慢地长大,他身边渐渐地有了可可,有了可可的父母,有了魏明睿的父母,有了平平,有了安安,还有了……叶梓杉!
在馨雨一次一次温暖的暗示中,他内心那个委屈孤单的小孩得到了安抚。在他看到的这些身边人的身上,他得到一股力量。
他哭着对父母说:“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地走吧。我今天已经得到能量。这些能量,足够带领我走完我今后的人生。你们的人生已经走完了,请安心地离去吧。我的人生由我独立完成,请你们不必担心与牵挂。”
告别时,二人约好一周后再去馨雨那里的时间。那一周时间,虎子充满着切切的期待与满满的希望。
第二次,在馨雨的指导下,他完成了与可可的联结。他看到可可在那个世界里非常好,有魏明睿的照顾,有LUCK的陪伴,她安心而快乐。他也接受到了可可与魏明睿对他的重托。他说:“我接到了你们的信息。不管以前怎么样,系统安排的你们的人生已经走完了。平平的降临,是你们给我的一份礼物。我感谢你们并请你们放手,既然这是我的人生,既然这是一份礼物,我会欣喜地接纳这份礼物,珍惜她,爱护她,尽我最大力量的陪护她,并享受她带给我的快乐与烦恼。”
第三次去,馨雨陪伴着虎子,从内心里接受了叶梓杉。
当真正把要放下的放下,将要拿起的拿起,虎子整个人重新焕发了生机。
出了馨雨的工作室,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叶梓杉的电话:“是我,我在成都。不知道叶大设计师有没有时间接见一下?”